起頭。
四面空茫,飛雪如幡,遠山在重重屋脊之後延展,風從山那頭過來,經過山谷的滌盪,掠過青松的高遠,從飛鳥的翅尖滑過,奔到百里外玉宇瓊樓。
隱約山海那頭,有長音悠悠唱起,沉雄深遠,空靈高曠。
每年的第一次落雪的一個固定時辰,風雪澄淨,天地氣息清明。
四海寂靜,蒼天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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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里外,仁化城郊外的一個小山村內。
一間普通的民房內,攏著熊熊火盆,火盆前有兩人一坐一臥,坐著的人握著臥著的人手腕,其餘一些人靜默地圍著,沉默而緊張。
半晌,坐著的人鬆開手,微微嘆息一聲。
“老大,怎樣?”立即有人緊張地問。
戚真思睜開眼睛,露出一絲苦笑。
怎樣?
最糟糕的一樣。
她垂眼看著沉睡的納蘭述,他臉色依舊蒼白,眉宇間的青氣卻更重了幾分,他睡得也不安靜,雖然沒有掙扎呼喊,但手指仍舊時不時地抓撓痙攣,像仍舊掙扎在那一夜驚心疼痛的血戰中。
戚真思心情沉鬱——按說他該醒了,但他一直沒醒,因為他體內的氣息,果然如毒瘤,爆炸了。
就在發現自己拜錯仇人的那一刻,那一口血,噴出了納蘭述的悲憤,還有終於無可壓制的內息洪流。
自魯海之死,燕京之逃,這一路顛沛流離又時刻處於擔憂逃亡的心境,終於因為最後最慘烈的塵埃落定,而激發了納蘭述一生裡最大的隱患。
戚真思現在不敢弄醒納蘭述,她害怕即將到來的未知。
族中長老沒有解釋過內息衝爆到底會發生什麼,也許會喪失武功,也許會失去神智,也許會有更可怕的結果。
戚真思在出神,她想起長老另一個關照,關於納蘭述真的出問題之後的根本解決方法,然而那個方法,當年她都不贊成,現在……更不可能。
“那邊……怎麼樣了。”半晌她問。
“成王府那邊兩個訊息。”晏希道,“一個是抓到大逆逃犯,要在十日後絞死,一個是新任成王將自己的愛妾,送給了青陽郡郡守大人。”
戚真思沉默。
兩個訊息,似乎都和他們沒關係,但也許都有關係,但兩個訊息到底哪個和君珂有關係,誰也理不清這個關係。
所謂新任成王,堯羽衛都知道,必然有假,八成就是沈夢沉自己搞的花招。
沈夢沉放出這真真假假花招,就是要讓堯羽衛先心亂不安。
“我們……”戚真思想了一會,剛要下令,霍然回首,盯住了納蘭述。
沉睡的納蘭述,眼睫顫動,即將醒來。
天定風流之金甌缺第九章 讓我需要
淺淺一聲低哼,納蘭述睜開了眼睛。
戚真思立即轉頭看去,接觸到納蘭述目光的時候,她心中不禁一震。
納蘭述眼睛裡那一輪血紅已經消失,甚至連一點血絲都沒有,眸子比原先更黑白分明,清澈得像清水裡的黑石。
戚真思有點恍惚——這樣的眼睛,她只在十多年前看過,那時納蘭述剛剛送來堯國,族中長老將他帶到雪原,她看見他的第一眼,那小小孩子揚起眼睫,軟軟一笑,一雙乾淨剔透的眼睛。
她記得自己當時還惡意地想,這麼個玉娃娃,一看就是小少爺,折騰死他!
之後風雪渡劫,十年歲月,她看著那雙眼睛,漸漸隱藏了那份剔透,染上淡淡血色,學會深深潛藏,冀北青鳥眸子依舊靈動明澈,卻再也不是原來。
然而此刻明光重現,她心中不由一緊。
“主子……”她伸手去把他的脈。
“幹什麼!”納蘭述霍然一聲厲喝,反手一翻,叼住了戚真思脈門,一甩手就將她摔出了幾尺。
堯羽衛訝然,戚真思在地上一個翻身躍起,眼神裡不知是喜是驚——納蘭述的武功好像沒有問題,但是……
“主子,我是小戚!”她半跪著,急切地仰頭望著納蘭述,“你……忘了嗎?”
納蘭述沉默了一下,盤膝坐起,“小戚,長老教導過我們,不應該給任何人近身,你怎麼就忘記了?”
“啊?”戚真思一呆。
這都多久之前的話了,再說這些年他們寸步不離,就算別人要防備,她和納蘭述之間,怎麼也突然多了隔膜?
“都圍在這裡做什麼?”納蘭述抬頭,奇怪地看看堯羽衛,“不知道警戒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