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長街深深小巷,穿朱門,過石道,在一盞雪白紙門前停下。
紙門潔白,原木紋理的門框,一枝茶花,在門楣上頭擠擠簇簇,花開得熱鬧,卻分外顯得院子幽靜。
鳥飛來毫無聲息,一隻雪白的手指,卻在日光的光影裡,輕輕遞了過來,那鳥兒斂翅,落在那潔淨的掌心,低頭蹭了蹭他的指腹。
另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撫了撫它的腦袋,姿態輕柔,和沈夢沉旖旎靡豔漫不經心的溫柔不同,這人的一切動作,都帶著浮游塵世之外的輕,和虔誠執著的珍重。
鳥兒轉了轉黑豆似的眼珠,愜意地享受他的撫摸,末了唧唧喳喳叫了幾聲。
那手指頓了頓。
鳥兒昂起頭,轉了一個方向,那人的手指頓在空中,也緩緩轉頭看著那方向。
茶花香氣幽幽,他微微泛出琥珀色的眸子,倒映這天色清澈,萬里長空如水。
梵因。
閉關的燕朝聖僧,盤膝坐於廊下花間,用淡淡寂寞的笑容,清靜著天地,雪白的衣角流水般瀉在風裡。
人間大自在,心地大清靜。他閉關數月,心神如一,漸漸覺得,雲天之上,宇宙洞開,佛門勝景皆在此處,伸手便可招攬日月。
忽然某日,忽然風中有音。
梵因沉默,盛夏紫薇花葳蕤,他在葳蕤中淡去眼眸,若此時韋應見著他,必會驚訝梵因眼眸裡的神色,和那天他去相求他解圍時,一般模樣。
宿命的了悟、緣分的糾纏,逃不了重重疊疊的命運翻轉。
一枝茶花,突然悠悠掉落,於他膝前。
梵因注目半晌,終於輕輕將花撿起。
昔佛祖拈花,唯迦葉尊者笑而不語。
是為悟。
避不過,無須避。
那是佛給他的劫。
不知多久之後。
梵因終於長身而起,雪白的袍角一掠間,已經越過了桐木的深深長廊。
紫薇花簌簌掉落。清靜數月的層門開啟。守候院外的小沙彌們,虔誠地伏下身去。
“梵因大師,出關——”
天定風流之千尋記 第八十五章 當街攔劫
燕京百姓,在這一日,親眼見著了那神一般光輝、也神一般淡定的聖僧,自長街盡頭急急掠過的情景。
起初以為那是一隻雪白的大鳥,自長街盡頭青黑的屋脊上展翅而來,天色一瞬間亮了亮,有人以為盛夏落雪。
然而那雪來得太快,瞬間自屋脊上頭掠過,帶起一陣檀香隱隱的風,燕京百姓仰著頭,迷醉地遙望那片雪色透明的衣角,在深藍的天空倒懸的簷角一閃而過。
然後有人“咦”地一聲,彷彿覺得自己花了眼睛般揉了揉眼,喃喃道:“剛才那個人,怎麼像梵因大師?”
“怎麼可能?”旁邊立即有人譏笑他,“就算皇帝陛下不穿衣服奔出皇城,梵因大師都不可能跑成這個樣子!”
疑惑的人想了想,也覺得很有道理地點了點頭,然而這些百姓一回頭,齊齊傻眼。
呼啦一聲,一條街外一條巷口,梵因衣袍一卷落下,正落在一頂八人抬大轎儀仗面前。
百姓呼啦一下湧過去。
有好戲!
梵因大師飛簷走壁當街攔轎!天上下紅雪了嗎?
誰家的轎子?
有人認出這是右相的儀仗,眼珠子立即發藍——燕京太平太久了,這是有好戲要看了嗎?
沈夢沉的親兵轎伕一抬頭認出梵因,都愣在那裡,轎子也停了。
轎子停下,轎中的君珂完全沒有感覺,她正沉浸在那種奇怪的感覺裡,被身周和體內的潮簇擁著,向薄雲霧靄中,永恆之地而去。
沈夢沉也猶在沉睡,毫無聲息,呼吸間散出淡淡白氣。
轎伕們等著沈夢沉的指示,轎子裡卻沒有動靜,沈夢沉的規矩,是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身側的,轎伕和親兵愣了半晌,對梵因躬身,道:“請大師讓路。”
梵因默然,垂下眼睫,日光將他眼睫染金,他垂目的神情肅穆而忍耐,似在聆聽旁人不能聽聞的聲音。
“請大師讓……”
梵因突然大步向前。
他似乎只是輕輕踏出一步,忽然便越過前面長長的儀仗隊親兵,到了轎子前,八個轎伕也是會武者,眼見梵因竟突然逼前,礙於沈夢沉嚴厲的府規,鼓足勇氣各自抽出武器,當頭劈下。
梵因只是將最前面轎伕的手輕輕一託,那人的刀突然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