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祖父的驕傲,一生榮光和希望所繫,正因為太愛他,所以分外不能接受他的一絲汙點。如今聲名毀於一旦,令家門蒙羞,祖父氣急之下,如何能原諒他?
老爺子生性嚴厲剛刻,重視家風顏面甚於一切,早年一位叔叔酒醉後無意中被朋友拉進青樓,不過腳剛剛邁進去一步,被老爺子知曉,當即痛打一頓逐出家門,從此窮困潦倒漂泊無依,老爺子寧可派人偷偷私下接濟,也不允他重回家門,如今自己這“罪”,可比當年叔叔更重上多少倍,祖父沒有開家廟打他個半死再逐出門,已經算是格外恩寬。
秋日的暴雨呼嘯連綿,天地間一片濛濛灰色,像一座橫亙於他和家之間的鐵牆,從今之後,天涯之遠,永難跨越。
柳家大門後有人趕過來,將大門關上,“砰”,重重一聲。
柳杏林立在門前,一動不動。
雨水澆灌在身上透心涼,但涼不過此刻心境,涼不過前方屋簷下人人面色神情——漠然、或還有幾分同情,那同情薄如紙,如紙一般邊緣鋒利,割心。
柳杏林嘴角撇出一抹蒼涼的苦笑。
早該知道的,不是麼。
當日王府,親口應下那聲控訴,便該知道這樣的後果——他太有名,太被天陽城百姓所關注,冀北第一嚴謹家門名聲最盛的孫兒,時刻處於世人審視目光之下,一點微小的軼事,都是父老最有興趣口耳相傳的奇聞,何況那般帶有桃色的香豔故事。
瞬間傳揚,街談巷議,清貴家聲建立需要百年,被汙卻只是一瞬間,這讓重視家風甚於生命的祖父,如何能夠接受?
他還把君珂帶了回來,這在還保留一絲希望的祖父眼底,不啻於一個令他絕望的證實。
柳杏林閉上眼睛。
雨水順臉龐滑落如熱淚。
隨即他緩緩跪下,跪在牌坊下,汪起的水泊裡,向著,柳家大門。
衣袍溼透,緊緊貼在身上,頭髮粘在了脖頸裡,像一條條烏黑的蛇纏著咽喉,或者是一個連綿不休的噩夢,似要窒住人呼吸,頭頂有閃電盤旋,讓人希冀著是否能立刻降落,劈進此刻混沌蒼茫的心裡,劈裂這人生苦痛,在無所希望中點燃星火,在拯救這一刻無盡悲涼。
柳杏林磕下頭去。
一叩首。
謝父母親人養育之恩。
水花濺起,頭部撞擊地面聲音沉悶,淹沒在滾滾的雷聲裡。
二叩首。
歉無奈之下令家門蒙羞。
額部毫不容情的砰然觸地,天地都似在此刻動了動,一道閃電犁過天海,層雲劃破如傷痕。
三叩首。
恨從此不能……承歡膝下。
水花飛濺,連同額間鮮血,淡淡紅色洇開,再被暴雨衝散。
柳杏林伏身泥水血水之間,掙扎難起,熱淚與冰冷的雨流在一起。
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
那聲音堅決有力,啪嗒啪嗒濺起大片雨水,毫不猶豫地從他身邊經過。
柳杏林抬頭,便見君珂挺腰直背,抿唇昂頭,目光直視,面無表情向前。
直奔柳家大門。
!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劈門
她眼神太堅決,表情太冷漠,以至於柳杏林竟然被這樣的君珂給震住,忘記呼喚。
君珂此刻也聽不進任何人的呼喚,她大步走向柳家家門,經過牌坊之下時,順手抽出一個雜貨小販扁擔下的一把小斧頭。
么雞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有點驚嚇地仰頭看她——這人這表情,從來沒見過,叫什麼來著?……殺氣!
君珂抿著唇,緊緊抓著那斧頭,大步而去,人群看見她過來,自動讓開,卻又不走遠,還是緊緊圍攏著,君珂看也不看,自人群中穿過。
“姑娘……”有個老者好心地提醒她,“柳家的家門,碰不得……”
君珂抬頭對他露齒一笑,笑得那老人臉色大變後退一步,再也不敢說話。
在柳家門前站定,仰望厚重的黑漆大門,黃金銅環耀人眼目,那麼熱烈的顏色看起來卻令人發冷,君珂沒有笑意地笑了笑,站在門前,慢慢地捋袖子。
她動作仔細緩慢,像是要透過捲袖子這個動作來理清內心雜亂憤怒的思緒,又像是被柳家聲威所震,在考慮偃旗息鼓,周圍緊張的百姓悄悄鬆了口氣,散開了一點。
百姓們這口氣還沒出完——
君珂突然一掄膀子——
用比那日周府內劈周夫人床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