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戎渡見他依稀不大舒服的模樣,便走過去叫他躺著別動,用手摸了摸少年光潔如玉的額頭,見溫度微微有些略高,不由得就皺了一下眉,問道:“怎麼了?上午還好好的,眼下卻是有些發燒的模樣……叫了堡中的大夫看過不曾?可是已吃了藥?”
沈韓煙躺在榻上,幾縷青絲軟軟垂在耳邊,襯得肌膚彷彿白玉一般,低聲答道:“只是略有些熱,倒是不妨事的……”北堂戎渡原本眼下就又累又餓,自然沒有多少好心情,因此只微微哼了一聲,說道:“新送過來的這班丫頭也是該打,你既病了,怎麼跟前也沒個端茶送水的?你雖是自然不能有年紀大的丫鬟服侍,畢竟她們是在這裡多少年的老資格了,只服侍娘和我,可那幫才撥過來的十二三歲小丫頭,莫非就不該伺候你了?她們倒樂得省事!你也太縱容了她們去。”說著,不待沈韓煙說話,便傳了人進來,淡淡道:“他既是病了,可叫了大夫來看?你們倒閒了,也沒個人在這裡照看著。”那小丫鬟不過十二三歲,見北堂戎渡責問,不禁怯怯囁嚅道:“已經……已經有大夫看過了,說是,說是受了驚,也喝了藥……”沈韓煙這時才有時間開口,忙道:“是我說不用有人在這裡,我自己安靜躺一躺就行……”北堂戎渡聽了,便讓那小丫鬟下去,自己回過身坐在床沿上,說道:“這倒是我有些莽撞了,雖說也該讓你見識些事情,但也不必突然給你看了這麼些血淋淋的喊打喊殺的東西,你年紀不大,從前也沒經過這些,卻是有點兒驚到你了。”沈韓煙搖了搖頭,道:“公子自是為我好,只不過是韓煙自己有些沒用罷了……”
北堂戎渡在外練功練了兩個時辰,身上又累又乏,乾脆也往床上一躺,和沈韓煙並排躺著,說道:“其實這也沒什麼,誰頭一回見了,都不會自在到哪裡去……父親讓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我何嘗又是全然無事呢,不光拿著刀的手在一個勁兒地輕顫,還直噁心想吐,過了個坎兒,也就罷了。”
沈韓菸頭一次和他躺在一張床上,先前由於北堂戎渡還小,平日裡倒還不覺怎樣,漸漸有些不大深記著自己是作為寵嬖給了北堂戎渡的,但今日上午因為北堂尊越的那一番話,便猛然讓他記起了自己與北堂戎渡的關係,明白自己日後是必是要跟著北堂戎渡的,因此雖然眼下北堂戎渡年紀還不大,卻也微微讓他有些不太自在,加之平日裡對方待他又好,因此不禁略有些赧然,往床內稍微挪動了些許,沒有和北堂戎渡完全挨靠在一起。
北堂戎渡倒沒覺出什麼,只是將手放在肚子上,道:“真是餓了……中午連飯都沒得吃。”話剛說完,幾個丫鬟就抬了桌子進來了,北堂戎渡道:“不用抬進去,就放在這裡罷。”丫鬟們應了,將桌子抬到床前,北堂戎渡吩咐她們下去之後,見其中有幾樣清淡的菜色,便對沈韓煙笑道:“看你這模樣,想必中午也沒吃飯罷,你既病著,就應吃些清淡的,正好這裡倒有,起來跟我一起用些就是。”
沈韓煙聽了,就坐起來跟他一起吃飯,北堂戎渡將一碗蝦仁蒸蛋推到他面前,說道:“這個正好清淡。”沈韓煙低聲謝過,悶不作聲地埋頭吃飯,北堂戎渡從前也是頗經歷過風月的人,如何看不出他的蹊蹺,那一點少年的忐忑心思,自然是避不了他的,因此便一面喝湯,一面在蔚藍的眼睛裡微微含出一絲好笑的意味,說道:“今日父親雖說了那樣的話,你卻也不必扭手扭腳的,有什麼可臊的?我雖然不是什麼大善人,但咱們既是從小兒就在一處,你又很合我的脾氣,得我的喜歡,我自然是待你與旁人不同的,日後雖不知怎樣,但總是至少要保你衣食無憂的,若你心裡有什麼覺得不安穩的,只管和我明說了,我又豈有不顧念你的。”沈韓煙聽他將此事忽然挑了個明白,即便北堂戎渡此時年紀不大,但又何嘗有人能將他當成孩子,因此不覺紅了臉,吶吶道:“韓煙從前被賣到那等地方,原本以為是沒有指望了的,不想後來卻被人買去送進堡中,由堡主給了公子,這已是出了火坑了,未曾想公子更是待韓煙極好,吃穿用度都是上等的,也從不打罵,甚至還能習武……這都是原先從來不敢想的事,公子於我有恩,韓煙一心一意服侍公子一輩子也就是了,哪裡還去想別的……”北堂戎渡聽他這樣說,又見那羊脂玉一般的容顏上淡淡染著幾分暈色,也不知是否是有些發燒的緣故,直如同美玉生暈一般,殊色以極,他平日裡雖看慣了自己與北堂尊越的相貌,但也覺沈韓煙容貌確是極好,已不在北堂迦之下,不由得笑道:“你以後若是跟我出去的話,我怕是要給你戴上個面具的。”沈韓煙略略垂著眼,臉上微熱,只管低頭吃飯,但心中,卻已漸漸平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