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轉了轉,一面踱步,一面拍哄著,簡直就是在哄孩子,北堂戎渡當年還是嬰兒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這般耐心地哄過,不過這法子看起來好象還真管用,北堂戎渡靠在父親懷裡,漸漸地,似乎就安穩睡了,北堂尊越將他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自己就坐在邊上守著。
……北堂戎渡迷迷糊糊之間,只覺身上難受得緊,口渴得厲害,他艱難撐開沉甸甸的眼皮,朦朧中,似乎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在面前,他喉嚨裡輕輕悶出了一點兒聲音,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在喊渴,但很快,一股冷熱正好的溫水便潺潺流進了嘴裡,北堂戎渡貪婪地嚥著清甜的水,模糊中聽見那人輕聲哄慰著,摸他的額頭,把他抱起來像搖孩子一樣地慢慢晃著,親吻他的眉心,鼻子,臉頰,北堂戎渡不能拒絕這樣的溫柔,也根本下意識地無法拒絕,如此貪戀著那種溫暖,他本能地偎依在那人的懷裡,感受著那人熟悉的體溫,整個人就好象是重新身處在母親的肚子裡,安全,愜意,令人永遠不想醒來……
彷彿是過了一世那樣久,又似乎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有瑣碎如屑的往事紛至沓來,身體疲累而虛弱,骨頭也有些軟,待睜開了眼,入目處,是如煙如幻的輕薄繡幔,瑩瑩珠帳,芙蓉垂紗,床架上懸下來一個精心雕琢而成的象牙球,帶著牙雕特有的溫潤,從裡面隱約散出安神用的草藥味道。北堂戎渡靜了靜,只覺甫睜開的雙眼有點兒澀澀的,下意識地伸手揉了一下,側頭朝外看去,就見沈韓煙坐在床邊的圓凳上,正拿著一卷書在看,翠屏在一旁燈下照著花樣子,細細做著繡活,不遠處一張蓋著墜地掐金錦緞的圓桌上挑著一盞罩燈,孟淳元坐在桌前,手裡握著筆,一筆一劃地認真寫字,屋裡靜得一絲聲兒也沒有。北堂戎渡慢慢坐起身來,只覺得有些頭暈,房中其他三人聽見動靜,都看過來,見他醒了,不禁一臉歡喜,翠屏丟下針線,忙掛起帳子,扶了北堂戎渡坐好,塞了幾隻填花瓣的夾紗枕頭在身後讓他靠著,一手摸了摸少年的額頭,見那熱氣都退了,遂喜極道:“我的公子,可算是好了!”
沈韓煙在一旁只是微微笑而不語,自去取了溼毛巾來,給北堂戎渡擦手擦臉,北堂戎渡推一推他,咳嗽了一下道:“不忙,休要過了病氣給你……”沈韓煙聽他聲音略覺沙啞,心裡怎有不憐惜的,將少年鬢邊的髮絲掖了掖,道:“憑他什麼病氣,我難道卻是紙糊的不成。”翠屏亦在一旁笑道:“公子只管安穩歇一歇罷,別動身子,豈不知道堡主今早在此,只因公子病了,差點兒沒把這滿閣裡的人都打殺了去。”正說著,孟淳元早已倒了茶送到床邊,道:“公子喝些水罷。”又道:“公子一天都沒吃東西了,肯定是早就餓了的罷?”
北堂戎渡心中糟亂,卻說不出口,明明滿腹心事,但偏偏又不能把一個字兒漏給人聽,只喝了一口茶,道:“……我沒胃口,什麼也吃不下去。”沈韓煙側身在床頭坐下,把北堂戎渡擁過來攬著,道:“多少墊墊肚子,一整天不吃不喝,那怎麼行。”說著,讓孟淳元去端一碗湯來,自己拿勺子硬是哄著北堂戎渡一口一口喝了,北堂戎渡勉強喝了半碗,只覺身上沒有太多的力氣,搖搖頭道:“不喝了。”頓了頓,忽問道:“……父親來過了?”沈韓煙應了一聲,一面從翠屏手裡接過帕子,給北堂戎渡擦嘴,一面道:“堡主才走了沒多久。”北堂戎渡沉默一下,既而道:“……我累了,你們也去睡罷。”翠屏與孟淳元見他精神微微疲萎,臉色倦怠,遂也不擾他,依次出去了,只留沈韓煙在房中相陪。
沈韓煙起身脫了外衣,在北堂戎渡身邊躺下,北堂戎渡閉起雙目躺了一會兒,忽又睜了眼,看著正眯著眼睛瞧他的沈韓煙,道:“你怎麼不睡?”沈韓煙摸一摸他已經不再出汗的額頭,淡淡含笑:“你好好睡,我在這裡陪你,有個頭疼腦熱什麼的,我也好馬上知道。”北堂戎渡心下清楚沈韓煙雖性子溫平,但有些事一旦決定了,誰也拗不過來,因此遂也不再堅持,只把頭埋進青年胸前,閉上了眼,沈韓煙輕撫著他的頭髮,柔聲道:“北堂,堡主待你當真是好的,今日一整天都在這房裡,未曾離開半步,我若有這樣的……”他說到這裡,自哂地一笑,不說了,北堂戎渡知道他一時間感懷身世,便道:“傻子,你總還有我就是了……”沈韓煙心下溫暖,微微一笑,低頭親了親少年的頭頂,道:“……嗯。”
一夜無話,轉眼間窗外天光微明,北堂戎渡一覺醒來,只覺身上已恢復了大半,他畢竟身體強健,昨天病了一日,也就不礙事了,睜眼一看,卻瞧見沈韓煙正臥在旁邊,兀自沉眠,睫下有一抹淡淡的陰影,想來應該是一整夜都沒怎麼睡,北堂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