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嬌聲笑應了一句,眼波流轉:“正好,玫兒才學了一首新曲兒,且唱與堡主聽。”旋即重新坐下,轉眼間絲竹再起,同時雪白細長的手指在弦上滑動,輕攏慢捻抹復挑,撥響了琵琶,低眉淺笑,朱唇微啟,幽幽輕唱起來:
“我天生個寒心寒面寒肺腑,偏也遇你一副無情無愛冷心腸,
兩個人兒,怎生湊合,
莫不是前世俏冤家?
縱我情思百轉,縱你一徑兒傻傻,
這廂懵懂思量,那廂對月惘惘,
嘆百忙,
冤家,冤家,隨你怎般,
卻叫我如何放得下?”
……
歌聲悠悠,婉轉且多情,北堂尊越眼底的眸色彷彿微微動了一下,嘴角彎出淡漠而無情的弧度,似有瞬間的模糊觸動,卻又很快悄無聲息地隱去了……
午後日光透過半透明的窗紗漏進來,隱隱綽綽地盈了滿室。
花窗半掩半開,帶著花香的暖風自外面徐徐吹入,拂得透明的薄軟帳子隱隱如同水面一般波動起來。此時閣中寂靜,北堂尊越進到室中,站在床前,隔著一重透明紗帳注目於裡面的人,一時間卻是並未發出絲毫聲響。
少年身上蓋著一襲月白色紗被,睡得正香,如鴉翅一般的長長睫毛靜合著,睡中容顏俊好,遠勝美玉,北堂尊越看著看著,忽想起這孩子卻也快要做了父親,不禁頓時有些說不出地焦躁,正微微皺眉間,卻看北堂戎渡嘴角邊上依稀好象有著些許晶瑩之色,定睛看去,卻是一縷細細的涎水,北堂尊越見狀,不由得心下失笑,須臾,抬起一隻手無聲地穿過帳子中間的縫隙,探進裡面,就要替北堂戎渡抹去口水。
手指還未觸到少年的嘴角,心頭卻不知怎地,忽鬼使神差地滾過一句‘卻叫我如何放得下’,北堂尊越手上登時一滯,雖只是幾個字,然而方才在心頭湧出,卻竟是猶如霹靂頓響,他一時間似乎是一驚,下意識地收回手去,然而右手收得急了,卻帶得紗帳晃動,漾出一股細風,榻上北堂戎渡彷彿被弄得醒了,動一動身子,須臾,微微睜開一雙藍眸,就見北堂尊越高大的身影,正掩映在床前。
時值午後寂寂,日光疏暖,北堂戎渡一覺醒來,看到北堂尊越站在帳外,頓時就覺得彷彿分外安寧,臉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懶洋洋的笑意,慢慢伸著懶腰道:“……方才半道醒過來,才知你早就沒影兒了。”北堂尊越此時正心頭混亂,兀自有些發怔,聞言,忽沒來由地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可不妥在哪裡,卻又說不出,心裡一陣煩亂,因此沒說話,只把那帳子掀了,拿床鉤一攔,便坐在床沿邊上,北堂戎渡打個呵欠,用手筢了筢已經乾透的頭髮,隨即忽然湊過去聞了聞北堂尊越的衣裳,果不其然地嗅到一絲脂粉香氣,便促狹著咧嘴笑道:“大熱天的,爹方才卻連覺都不睡,只怕是掉進溫柔鄉里頭去了。”
北堂尊越抬眼瞧他,只見少年笑得十分揶揄,雪白的臉蛋兒被一頭墨也似的烏絲託得猶如冰雪一般,說不出地動人,北堂尊越見了,忽然就覺得這笑容十分礙眼,不覺冷哼道:“你都快十五了,竟連睡個覺還流口水?”北堂戎渡全然不在意地用手在嘴角一擦,笑道:“那又怎麼了,誰還笑話我不成。”說著,忽嘿嘿一笑,翻身坐起,從枕頭旁邊拿過一本絹製圖冊,狡黠道:“方才我睡到一半醒了,閒來無事,就隨手翻了翻床尾的抽屜,卻找到這麼個東西。”他翻開圖冊,就見那上面畫著赤身相擁,姿勢百千的男男女女,畫師將其勾描得纖毫畢現,就連神態都竟是盡皆栩栩如生,卻是一本精緻得出奇的春意圖冊。北堂戎渡一邊順手翻著,一邊低聲笑道:“爹你也太小氣,有這等好東西,卻不給我……像這麼精緻的冊子,我還根本都沒有呢。”
此時午後炎炎,連窗外吹進來的風都好象是有些發熱的,叫人心裡隱隱地躁,北堂尊越見那圖上旖旎靡亂以極,心底深處原本就不可言說的那一分晦暗之意,卻是隱隱有了噴薄而出的跡象,眼前竟不知是花了還是怎地,將那圖上的人臉逐漸看作成了自己與面前少年的模樣,一時間心神震亂,想也不想,一把便劈手奪過北堂戎渡手裡的絹本,立時合起,扔到身後不遠處的桌上,沉聲道:“你既要,就賞了你便是!”北堂戎渡聞言,用手戳戳男人的肩頭,笑道:“這可是你說的。”說罷,笑著抱住北堂尊越的右手臂,把頭埋在對方肩膀位置頂了頂,悶聲哧哧笑道:“嘿嘿,爹爹你可真好……”
他不過是一時玩心忽起,便對男人用了當年剛剛才能說話時才有的那個稱呼,但聽在北堂尊越耳裡,卻仿若黃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