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慢慢走到北堂戎渡身前,伏下來,一點一點地舔著年輕白虎的眼睛。
“……好。”
一百六十四。 疑心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偌大的浴室中熱氣嫋嫋,白煙如霧,不遠處有數名宮人在側侍浴,只隱隱聞得幾下輕柔的撩水聲,宋氏身披一道素白薄紗,白皙的額上沁著細密的薄汗,整個人浸在水中,溫泉內蒸氣熱熱,只覺水溫舒和,令人身心皆暢,遂閉著眼,撩起一捧水撲在面上,既而輕輕撥出一口氣,這才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一旁的宮人是自幼就貼身服侍她的,聞言忙回答道:“回小姐的話,再有半個時辰,咱們夫人便會與謝夫人一同進宮了。”宋氏點了點頭,面上似喜似悲,說道:“說起來,我已經有兩年不曾見過娘了,謝姐姐也一樣,直到今天,才好容易……”說著止了聲,用水潑了潑面頰,過了一會兒,忽起身出水,沿著臺階走上池岸,一面將身上披著的素紗隨手扯下,旁邊宮人忙上前扶她,一面吩咐人過來伺候穿衣。
一陣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過後,宋氏裹著熟羅浴袍出了浴室,開始精心梳妝打扮,邊上宮人見她不住地挑揀衣裙,不由得笑道:“衣裳太多,小姐都拿不定主意了呢,那件織金刺繡妝花的不就很好麼?奴婢瞧著,實是又華貴又端莊。”宋氏道:“是嗎?”讓人將那件衣裳拿來換上,又在臂上挽了一條珍珠織繡花邊的細綾披帛,自嘲道:“好久沒見著娘了,我都有些亂了……自從出了閣以來,就再未見過孃親,心裡難免掛念得緊。”一時又梳起雲髻,配上簪環,等到萬事都已妥當,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遂一面坐著吃茶,一面等著訊息。
未幾,忽聽見外頭有宮人歡喜之聲,旋即一個近身宮女打起竹簾,進到裡面,滿臉喜色道:“小姐,夫人已到了!”宋氏一聽,情不自禁地便要起身去迎,一旁的大宮女見狀,忙勸道:“小姐且住,於禮不合呢。”宋氏這才回過神來,輕嘆一聲,重新款款坐下,須臾,外面的幾個宮人紛紛打起竹簾,兩名內監在前面引著,後頭跟著一位中年貴婦,眉目之間與宋氏有幾分相似,方一進來,看見上首坐著的宋氏,眼圈登時就已紅了,宋氏更是哽咽難言,強忍著淚意,只用帕子捂著嘴,卻不可站起來,只能端正坐著,受了那貴婦一禮。
君臣之禮既過,宋氏摒退眾人,只留幾個自幼便服侍在側的貼身宮女,此時宋氏再也忍耐不住,頓時痛哭出聲,快步走向那婦人,猛地撲入對方懷中,緊擁了臂膀哭道:“……母親!”那中年貴婦見狀,亦且淚如雨下,旁邊幾名宮人見了,也陪著不住地落淚。
半晌,母女二人才被勸開,宋氏忍悲含淚,滿心有萬般話要說,但一時卻只是嗚咽而泣,拿絹子捂著嘴,倒是宋夫人還掌得住,擦淨了眼淚,忍悲強笑,上來勸解道:“世子妃切勿如此,今日臣婦與世子妃母女相見,實在是大喜之事,有許多體己話要說,都應該高興才好。”宋氏聽母親這樣說著,自是垂淚無言,請了母親入座吃茶,自己則起身去後頭洗臉補妝,又換了衣裳,這才重新回來,母女倆兩兩相看,說不得又是一陣心酸,不免唏噓一番,宋夫人見女兒似是又要哽咽起來,忙勸道:“好容易今日能見了一回,說說笑笑也就罷了,世子妃若一味哭個不住,待時辰到了,臣婦出得宮去,又不知多久才好再見上一面。”宋氏聽了,這才漸漸收了悲聲,轉圜過來,與母親說話。
一時母女兩人吃著茶,略靜了片刻,經年不見,宋夫人見女兒容貌萃秀,麗色昭昭,長長的珠絡垂在面頰兩側,舉手投足之間,已非當初離家時的那個青澀不知事的天真少女,一時間又是滿足又是心酸,略微放下心來,用手絹擦了擦眼睛,道:“眼見世子妃如今這個形容,臣婦也多少放心幾分……”宋氏見母親神色間依舊是當初的憐愛之色,不禁又是一陣難過,卻反過來安慰道:“女兒在宮裡很好,母親不要惦記。”
宋氏口裡雖是這麼說,面上卻並不瞧得出什麼歡喜的神情,只不過說到這裡,又想起了父親宋瑞,不覺神色黯然,道:“只是,卻難以見爹爹一面……後宮之中規矩森嚴,外人不可輕易入內,即便是母親要見我一次,也是千難萬難,何況父親這樣的外臣?想要父女相聚,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女兒不能在二老身邊常伴左右,還請爹孃多多保重。”宋夫人勸慰道:“日子還長,總歸是有相見之日的。”說著,細細端詳了一下宋氏,見其氣色不錯,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擺設,發現都是些上等物品,這才點頭嘆道:“臣婦一直掛心世子妃,如今看來世子妃過得還好,臣婦也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