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爍的跳動。夢軒放下刀叉,長長久久的注視她。她用一隻手託著腮,另一隻手放在桌上,對他神思恍惚的微笑。他握住了她桌面上的手,低低的、嚴重的說:“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哦?”她有些驚嚇,她一直是非常容易受驚的。
“我不記得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什麼事?”
“我愛你。”他慢慢的說,從肺腑裡掏出來的三個字。
她的睫毛垂下去了好一會兒,當她再揚起睫毛來,眼睛裡已漾著淚水,那兩簇蠟燭的火焰就像浮在水裡一般。她的唇邊有個幸福而滿足的笑容,整個臉龐上都綻放著光輝,使她看起來那麼美,那麼聖潔,又那麼寧靜。
就這樣,他們坐在蠟燭的光暈下,彼此凝視,相對微笑,幾乎忘記把煎餅送進嘴裡。時間慢慢的滑過去,蠟燭越燒越短,他們不在乎時間。唱機裡在播放水上組曲,接著是一張海菲茲的小提琴獨奏,那些悠悠然的音浪迴旋在他們的耳邊,燭光的顏色就更增加了夢魅般的色彩。終於,將近晚上十點了,他們的一頓晚餐竟吃了三小時!站起身來,他挽著她走出了餐廳。
然後,他們到了統一的香檳廳。
這兒是臺北市內佈置得最雅緻的一家夜總會,高踞於十層樓之上。他們選了臨窗的位置,掀起那白紗的窗簾,可以看到臺北市的萬家燈火。桌子上放著黃色的燈罩,裡面燃著的也是一支蠟燭。樂隊慢悠悠的演奏著一支華爾滋舞曲,幾對賓客在舞池裡輕輕旋轉。
他們坐了一會兒,他說:“我請你跳舞,這還是我第一次請你跳舞呢!”
她站了起來,微笑著說:“我說過我不大會跳舞的,跳不好可別生氣呵!”
“我生過你的氣嗎?”他問。
“還沒有,保不住以後會呢!”她笑著。
“告訴你,永遠不會!”
攬住她的腰,他們跟著拍子跳了起來,事實上,她舞得非常輕盈,轉得極為美妙,在他懷抱裡像一團柔軟而輕飄的雲。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說:“我第一次發現你也會撒謊,你說不會跳舞的呵!”
“真的,我從來跳不好,”她坦白的說:“而且,我一向把跳舞視為畏途的,以前每次迫不得已到夜總會來,總是如坐針氈,有時,別人請我跳舞,一隻出著汗的、冷冷的手握住我,我就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也怕別人把手放在我的腰上,那使我彆扭。”
“現在呢?”
“第一次知道跳舞是這樣美妙的,”她微笑著:“以前,我總是會踩了對方的腳。”
“你知道嗎?”他在她耳邊說:“老天為了我而造了你,也是為你而造了我。”
華爾滋舞曲抑揚輕柔,像迴旋在水面的輕風,掀起了無數的漣漪。他們倚偎著,旋轉,再旋轉,一直轉著,像漣漪的微波,那樣一圈圈的轉個不停。一舞既終,他站在舞池裡,雙手環在她的腰上,額頭抵著她的,一疊連聲的、低低的說:“我愛你,我愛你,我好愛你。”
夜是屬於情人們的,音樂也是。他們一支支舞曲跳著,忘了時間,也不知道疲倦。一個面貌清秀,身材修長的歌女,在臺上唱著一支很美麗的歌,他們只聽懂了其中的幾句:“既已相遇,何忍分離,願年年歲歲永相依,柔情似水,佳期如夢,願朝朝暮暮心相攜。”
姸青的頭靠在夢軒的肩上,緊擁著他跟著音樂移動,她輕聲的說:“那是我們的寫照。”
“什麼?”
“那歌女所唱的歌。”
夢軒側耳傾聽,那歌詞雖細緻纏綿,卻也愴惻悽迷,一種難言的、幾乎是痛苦的情緒掩上了他的心頭,他把姸青攬得更緊了,彷佛怕有什麼力量把她奪去。尤其聽了那歌詞的最後兩句:“良辰難再,美景如煙,此情此夢何時續,春已闌珊,花已飄零,今生今世何悽其!”
將近午夜一點鐘,客人都陸陸續續的散了,打烊的時間近了。香檳廳裡的燈都熄滅,只剩下舞池頂上幾點像小星星似的燈光,樂隊在奏最後一支舞曲。那幾點幽幽柔柔的燈光,迷迷濛濛的照在舞池中,只剩下夢軒和姸青這最後一對舞客了。他們相擁著,跟著音樂的節拍,旋轉,旋轉,再旋轉……。
他們兩個的影子在絲絨的簾幕上移動,忽而相離,忽而相聚。
第七章
深夜,他們的車子疾馳在北新公路上,新闢的公路平坦寬敞,繁星滿天,月明如晝,公路一直伸展著,一長串的螢光燈像一串珍珠,延伸到天的盡頭。公路上既無車輛,也無行人,只有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