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憐覺得一部好的文學或者戲劇作品,必須得包含一些人類共通的感情。
比如說生命和死亡,愛與希望與絕望,又或者,在某一刻,對於這個世界的共鳴。
死亡在馬蒂爾並不是一個多麼沉重的話題,不如說,因為發生的頻率太高,所以已經讓大部分人感到麻木。面對死亡時的害怕和恐懼肯定會有,但是卻很難有更多的閒暇去思考更深入的東西。
殷憐考慮到整體社會環境,所以也沒有給出什麼太過深奧的哲學話題。這種話題在法師們那麼可能好用,對於普通的民眾就比較難以理解了。所以她只是簡單地挑了一個切入點,在死亡的不同方式之中,選擇了一個最膚淺最簡單易懂的點。
就是離別。
雖然是很表面的點,但此時看來,效果很好。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幕的主要難點其實不在表演,而在走位。劇情的表演之中,“幽魂”的表演其實是事先錄製好的魔法留影。雖然按照實際的表演難度來說,讓真人表演幽魂,而用道具表演屍體其實更便利準確一點,無奈這樣的話,表現手法就會受到嚴重的限制。
殷憐也一直在督促魔法師們設計和發明更多更實用的魔法道具,但是真正要出成果還需要時間,所以暫時殷憐只能透過固定的動作編排以及魔法影像和舞臺表演的結合來完成這方面的工作。
安達西和卡莫蒙的站位和姿勢都受到了嚴格的限制,再加上之前與錄影的無數次排演,最後才能精準地選定站位,然後表現出正好“契合”的演出效果。
莉琳的擁抱和最後的消散無疑是極具有震撼性的——那一瞬間的暫停和虛景插入,更是自覺已經掌握了戲劇這種藝術的青金皇都藝術家們都完全沒有預想到的表現手法,令他們感到了數不清的靈感和豁然開朗的思路。事實上有人隱隱察覺,這劇情變化之中,不同風格音樂靈活又巧妙地更換所帶來的感情渲染也同樣是牽動人感情的重要因素,只是此時此刻實在是無暇深入研究。
直到定格結束,觀眾之中才有人受到觸動,後知後覺地開始發出躁動,照例免不了有人和《法師王》那時候一樣罵罵咧咧,但是比那時候明顯多出來的一種反應,是有感情豐富的人開始抑制不住地哭泣和掉眼淚。
事實上之前胡路城屠城的時候,就有不少人掉過了眼淚,但是以人數來說,到底也還只是全部觀眾的一小部分——而且多數都是小聲哭泣,並不足以引來太過強烈的矚目。
但是此時卻不同,放眼望去,情緒反應嚴重的人比比都是,甚至突然有人開始哭得撕心裂肺。而隨著這些哭聲的感染,悲痛的情緒瞬間傳染開去,很快侵襲了整個劇院。
法師們莫名其妙,問道:“什麼鬼?只是死了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吧?為什麼哭得這麼厲害?”雖然有些人的眼眶也有點溼潤,但那是因為他們會回想起以前被迫害的年幼的魔法學徒。可是對於很多年長的法師來說,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了,多到他們已經有了相應的免疫力。所以哪怕看到舞臺上的那個孩子,會產生些微的共鳴,卻也不會情緒過於激烈。
但是觀眾席上的這些人,為什麼反應比他們還激烈?
整個問題,整個魔法協會,恐怕只有殷憐可以回答,可惜此時殷憐並不和他們在同一個包廂,所以這些法師們也只能一臉茫然。
在茫然之中,有位法師說道:“我沒有經歷過當時那段最黑暗的時光,但是我有記憶的是,我曾經有一個學生,天賦很好,就是性格有些過於軟弱。所以我一直對他特別嚴格。我最討厭他的心慈手痠,有時候面對找上門來的教會入侵者,或者鬼鬼祟祟的窺伺者,他也會手下留情。我就故意逼他去殺人,殺聖城的人和闖入的冒險者,他每次都不甘不願。後來我因故外出,結果桂米爾城的城主趁機集結了一群教會騎士和冒險者襲擊我的法師塔,那孩子為了掩護其他學生,連殺了七十一個闖入者,自己也死在了我那時候的法師塔裡……聖城甚至還因此送了他一個名號……血腥的偽善者。”
他的眼眶溼潤,說道:“不瞞你們說,我一直覺得後悔是一種極為軟弱和無用的事情。我學生還在的時候,我也一直這樣教訓他。可是後來,雖然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承認過,我心裡是後悔了的……我真是寧願他是真的軟弱。若是正常情況下,他能殺七十多個教會的惡徒,我只有高興的……可是真正到了那種時候,我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有人問道:“血腥的偽善者……您說的是克拉爾?”
法師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