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仇也被千方城主與裴將軍臨時借調回了軍中,重新統領起舊日的那一隊精兵,希望能透過機動力高的精銳騎兵來使戰局取得突破。這一隊編制之中,也有些舊時的戰友已然不再,補充上了新的將士。但是或許是出於對於阿仇舊時領兵時候那些戰績的敬畏,重掌這支騎兵時阿仇並沒有遭遇什麼阻礙。
點英省的事情多數已經上了軌道,由於開戰的關係,點英試也因而準備中斷一期,正好方便阿仇趕赴前線。而與他同行的隊伍之中,除了往返於京中與前線的傳令官,還有一批補給和後勤官,所以行程並不快。
當然,這行程不快,也就是和急行軍相比較。
但是在趕路之中,阿仇卻隱約感覺到了異常。
他總覺得自己看見了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人。只是終究行程急迫,他也實在找不出空隙來探尋真相,最多隻能多詢問了一位副將幾句。
他問道:“離京時陛下可有特別安排哪位大人跟隨?”
副將直接被他問得愣住,一臉莫名其妙,反問道:“大人怎麼問我?”
阿仇看他的表情,稍一思索,便知曉對方應當也沒有什麼訊息,於是換了個問法,說道:“我看隊伍之中似有幾個新面孔,可是青甲軍新立功的大人?”
這倒是副將能回答上的問題,只聽他說道:“青甲軍這次來京的袍澤,大人您應該都熟識才對。我以為這裡的生面孔應該都是京裡隨行的大人才是……”然後他神態猛然一驚,說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隊伍之中混進了細作!?
阿仇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開了什麼樣的腦洞,立刻失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這事並不要緊,你也不用多想。”
雖然這樣說,但是副將卻不能不多想。
等紮營休息的時候,阿仇詢問了不少人,終於找到了那個讓他覺得身形舉止熟悉的人,然後趁著無人的時候,跟進了上去,隨後壓下了營帳的簾子。
那人聽到響動,轉過身來,身邊的侍衛差點動刀,看到是阿仇才愣了一下。
那人揮揮手讓侍衛退至營外,然後叫道:“李大人。”
阿仇面無表情,半晌,才語氣複雜地叫了一聲:“陛下。”
連些許疑問的口氣都沒有帶著。
陳文珝啞口片刻,才問道:“卿如何認得是孤?”
如何能認不得?陳文珝能把他忘個乾淨,但是阿仇可是把他的模樣動作都刻在了骨子裡,一刻都不敢忘記,也不肯忘記的。
陳文珝雖說作了改扮,壓了聲線,但是若真是十分熟識的人,多少還是會有些感覺的。
阿仇開口道:“陛下這是要做什麼?”
陳文珝沉默半晌,才說道:“我想去軍中看一看。”
阿仇回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言語雖然平淡,但是說的話裡卻是滿滿地蘊含了對於陳文珝的不認同。
陳文珝說道:“我明白,只是……阿仇。”
阿仇恍然一愣,這還是第一次陳文珝直呼“阿仇”這個名字。他慣常只以“卿”或者“李仇”稱呼阿仇,此時突然這樣改口,倒是讓阿仇猛然一愣。
陳文珝見他神態怔愣,說道:“我是改扮出來,京中自有替身暫且扮作我的樣子。未免被人發現,我就不再以‘孤’與‘卿’稱呼了,阿仇也不必再叫我陛下。”
阿仇停頓了一下,才答道:“好。”
陳文珝這才繼續說道:“我想去軍中看看……這是自小就有的念頭。幼年時聽說戰事,我就總是想,若要當一個皇帝,總該去看看他的軍士,他的邊疆……到底是怎麼的一個模樣。想來與宮中的……一些事情總歸是不一樣的吧。”
阿仇又是一愣。
陳文珝的神色十分認真,望向他的眼神裡還帶著笑意。或者是因為初秋的天色太明朗,陽光太清高,這一天他性子裡的暴戾彷彿都被一襲綿軟清風給包裹了起來,竟顯出幾分寧靜安詳。
但是阿仇知道,這不是他的本性。
生於宮中,長於權謀的陳文珝,這樣平靜安詳的模樣,更像是時光錯亂之中一個浮於水面的倒影,溺死在夢境中從未真實存活過的假象。
阿仇嘆息一聲,心想:可惜這樣絕妙的機會,我卻必須輕輕放過。
亂戰之中,陳文珝又是隱瞞身份,就算突然失蹤遇難恐怕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陳文珝這幾近妄為的決定,對於阿仇來說簡直是天賜的良機。
只是,若他死在這時,師父怕是會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