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數日之後,曼沙終於才明白這種情緒到底是什麼。
這天殷憐帶來的女孩是一個從大陸某個教會控制的小城市被販賣到先賢之都的奴隸女孩。先賢之都裡這樣的民眾並不少,雖然先賢之都並不是天堂,但是教會所控制的城市對許多人來其實更像地獄。
延續千年的教會里藏汙納垢是難免的,當權力膨脹到一定程度時,就總有許多蛀蟲會依附這一根肥枝而生存。
這些曼沙心裡雖然一直知道,也並不認同,但是他的信仰堅定,他認為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他甚至覺得……如果一個平民受到了教會的責罰,那麼他一定是有著錯誤的,違背了教義的行為,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而殷憐卻選擇了把這個女孩帶到他的面前,讓女孩給曼沙講了一個故事。
女孩講的是自己的故事。
她講的這個故事主要是關於一個平凡的小商人如何貿易經營,和家人過著幸福的生活,後來在一次海上貿易之中意外打撈到一條沉船,從此一夜暴富,也因此受到海神教會的教士迫害,全家被安上罪名,家破人亡的故事。
女孩是那海商的女兒,她的父母慘死,弟弟後來也被人隨意地虐待致死,只有她因為曾經的青春俏麗而活了下來,成為了奴隸被人反覆折磨,最後在失去那點獨屬於青春少女的美麗之後,被人作為最低階的奴隸販賣到了先賢之都。
這個故事平凡無奇,跟這個世界上自古至今到處發生的悲劇沒有什麼區別。如果說有什麼出彩之處,那就是對曼沙訴說這個故事的少女,她說出口的每一絲每一毫,都是曾經真正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她的悲痛之中帶著神明那深刻入骨的埋怨和仇恨,訴說到最後,那仇恨的眼神如果擁有力量,也許就能撕裂阻隔雙方的柵欄,甚至撕裂曼沙的皮肉。
再強大的戰士,也無法在面對這種刻骨的恨意時無動於衷。
曼沙也許並不智慧和通透,但是像他這樣能夠成為聖城第二軍團長的大人物,基本的分辨謊言和真話的能力還是有的。面對這樣一個可憐而不具備任何攻擊力的少女,面對那樣濃烈的感情和恨意,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退後了一步。
他也許可以在面對殷憐的美貌時無動於衷,但是作為一個虔誠的騎士,正直,仁善,勇敢,忠誠是他曾經起誓要守護的品德。也許這時已經沒有很多人相信這些誓言,但是曼沙卻是真心想過要遵守這些對眾神的許諾的。
對於真正的騎士來說,能夠觸動他們的永遠不是魔女的美貌,而是弱者的□□和哭泣。
所以面對這樣一個女孩,哪怕曼沙明知道自己應該反駁,應該斥責對方身為魔鬼使者的身份,但是真正對著對方那撕心裂肺的聲音時,他根本做不出那樣的行為。
因為眼前的少女已經什麼都失去了。
“為什麼神要放縱那些惡人!?為什麼神要選擇那樣的人作為他的代表!?我不明白啊!”少女捧著臉,整張臉幾乎都開始扭曲,“我們從來沒有缺席過一場禮拜。我父親善待每一個人,我的母親勤勞而善良……我的弟弟才四歲!他什麼都不明白!他能有什麼過錯呢!?”
在身為奴隸的這些年,女孩顯然已經喪失了對於神明和教會的最後一點信任。
她含著淚,聲嘶力竭地對曼沙質問道:“你告訴我!神其實根本就不存在對吧!?他們其實就是你們這些惡人編造出來,為了搶奪我們的財產,把我們變成奴隸而說的一個謊話對不對!?”
曼沙想說:不是的!不是的!神是在那裡的……只是,不是任何人都能代表神的意志。
然後他就看到殷憐伸出手,溫柔地把少女抱進了懷裡,然後說道:“不要哭,神是存在的。所以這一刻你才會在這裡。你經歷的一切痛苦都只是一種磨難,而最終它會引導你去向神的國度。你的父親,母親,弟弟……最後你們會在某處相遇,然後再次獲得幸福的人生。”
少女緊緊抱住了殷憐,用力地開始哭泣,問道:“真的……會嗎?”
“會!”
曼沙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魔女引誘著信徒,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知道殷憐帶著人要離開地牢的時候,他才用力地抓住了地牢的欄杆,對著少女大吼道:“海神的教會*……那只是個別教會的問題,跟眾神是沒有關係的!”
卻見殷憐回過頭,表情別有深意地對他微微一笑。
她用一種微妙的語氣贊同了曼沙的話:“人間的教會是人間的教會。”
曼沙放開了抓住欄杆的手,無力地坐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