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9年10月15日,晴。
微風吹來,剛剛收穫完的田地裡帶來了一股泥土的清香,根本益三站在田埂上,目光沉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他身後這會也站著幾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全都梳著髮髻,手中捧著武士刀,肅立不動。
“真是迥異於中國的風物呢……”根本益三用手抓了把地裡殘留的麥稈,送到眼前仔細看了看,然後說道:“就連種植的糧食都是日本很少見的小麥。松前矩廣,一個沒有石高的大名,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不知道將軍知道了,又會怎麼看呢。”
根本益三來到松前藩已經有些時日了,一開始他扮作一位米商的隨從,隨著南來的商隊在松前藩各處活動,查探情報、收集資訊,很是開了一番眼界。而到了後來,因為“行跡鬼祟”被松前家的武士發現,於是他索性直接亮明瞭自己德川幕府巡見使的身份,然後與松前藩的藩主松前矩廣進行了一番交談。
新近上位沒幾年的松前矩廣甚是年輕,對將軍德川家綱派來的特務非常忌憚,同時也禮遇非常,更表示自己明年就將前往江戶幕府值勤,並將妻子送往那邊為質——這也是日本的傳統——態度可謂是恭敬已極了,根本益三也挑不出什麼錯處。
當然了,表面上沒錯也不代表暗地裡都是純潔無暇的白壁,那樣根本益三也不會被派來福山城刺探訊息了。事實上,作為德川將軍直屬的旗本,根本益三此番來到松前藩,正是因為有人暗地裡告了他們一狀,指責松前家與海盜走私集團勾連,侵害日本利益,請求將軍剝奪其領地,以正刑罰。
老實說,這個指控其實夠嚴厲的,且證據也頗有些不足,按理來說幕府方面壓根就不會受理。但考慮到告狀的人是幕府親藩紀伊藩的藩主,那麼這事就不能不重視一下了,因此根本益三便被派到了松前藩查探一番,也好對紀伊藩有個交代。畢竟,這個藩這幾年比較倒黴,一直受到嚴重的海盜威脅,幾次受到襲擊,損失的人員和財物不計其數,這會心裡發急也是正常的。
而在來到蝦夷地島之前,根本益三心裡其實是沒怎麼將這件事放在心裡的。因為在他看來,一個沒有石高(名義上三萬石)的偏遠藩國,人煙又很稀少,經濟實力更是極差,怎麼可能有實力和海盜走私集團勾連起來,繼而連續在四國島一帶興風作浪、燒殺搶掠呢?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嘛!
不過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這麼離奇!在根本益三悄然隨著貿易船抵達松前藩並潛伏了一些時日後,他還真的查出了一些問題,即他發現松前家真的與蝦夷地之外的人在進行貿易,而且他敢肯定絕對不是什麼山丹人——因為他們沒本事提供質地那麼好的毛皮、那麼大量的鹹魚、那麼甘甜的蔗糖及其他一些物事——而確實是實力雄厚的海外商人,就如同出島上的那些荷蘭人一樣。
更有甚者,近些年在日本極為氾濫的假錢——不,已經不能說是假錢了,因為做得比真錢還完美——似乎也和松前藩脫不開干係呢!根本益三曾經見過,松前藩用來買米的錢幾乎都是這種精美異常、成色十足的銅錢,如果再聯想到松前家每年都要從他處進口大量的銅片的話,那麼答案簡直就呼之欲出了,這松前家即便不是造假錢的窩點,至少也是使用假錢的大戶,這就有問題了!
諸如此類的疑點根本益三發現了不少,相信若不是自己不幸被人發現行藏的話,能夠調查出來的問題還要更多!與這些比起來,松前藩在蝦夷地大肆開荒屯墾,種植小麥餬口的事情,簡直就不值一提了。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松前家與走私集團似乎有些聯絡。更準確地說,是松前家假借山丹貿易的名頭,大肆與北邊的某海商集團進行走私,將大量的皮子、山野貨、藥材、鹹魚走私進松前藩,然後再透過種種渠道在東北的仙台、出羽、陸奧等地流傳開來,牟取鉅額利潤。”根本益三將手裡的泥土扔掉,拍了拍手,又自言自語道:“更過分的是,松前藩似乎還進口了相當一批盔甲、刀具、槍械等敏感物資進入本藩及鄰近地區,這是要幹什麼?松前家十年前不過才數千領民,現在居然有了兩三萬之多,常年聚集在大阪、京都和江戶的浪人、武士們,更是陸陸續續來到此地,這簡直——”
說到這裡,根本益三沒有再說下去了,因為答案實在讓人心驚。而站在他身後的幾位隱者、目付,也面面相覷,額頭上微微有些出汗。這訊息要是回報回去,幕府那邊會怎麼看呢?松前矩廣已經答應了明年去江戶值守,那麼他會不會被將軍直接留在那兒呢?而將軍又會怎樣對待與松前家有所勾連的海盜集團呢,聽說東北強藩仙台藩以及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