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柔成了水,悽悽楚楚。
小貞的腦中自動想象出一個徐娘半老、風情猶存的女人裝成可憐的小白花,如訴如泣的抓著鬼醫的胳膊低聲哀求。
為什麼她沒有一點被感動?反而一陣惡寒呢?唉,別走神了,聽聽說什麼。
“……阿留,當初我不得匆匆忙忙嫁給岸哥,是因為我……有了身孕。你走不久,我就發現自己……有了你的孩子當時的情形多麼亂你是知道的,朝不保夕,而你一去不知能不能回來,說是一年,可萬一……我害怕極了怕孩子生下來沒有父親,怕自己不能把你的血脈撫養成人,更怕一個不慎,一屍兩命……”
“阿留,我知道你回來看到我嫁給了岸哥,灰心絕望。可岸哥在我最悲傷無助的時候幫了我,我……為了孩子著想,也希望他能生活在一個安穩、富裕的地方,若是跟你走了,我不怕吃苦,可江雪他的身子骨本來就弱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你要原諒我……我真是有苦衷的……”
鬼醫聽到這番話什麼滋味不知道,小貞聽了,卻猛然睜大雙眼,隔了好一會兒才吐了一口氣,做了個鄙視的口型,“賤婦。”
……
一直是孤家寡人,突然多了個兒子的鬼醫,自然是再一次找到小貞,無比仔細的詢問他煉製“求藥”的所有細節。
小貞無限同情。
不知為何,她對白髮蒼蒼、德高望重的醫宗宗主雖然敬重,卻總是隔著一層,而這位長相醜陋,滿目滄桑,渾身散發孤絕氣息的鬼醫,反而有股天生的親切感。
“師傅,這是我那幾天的日記。你知道的,我當時剛剛拜你為師,手頭擁有的藥材有限,總共就這些。”
鬼醫驚訝小貞一前一後的表現,皺眉不滿道,“不早些拿出來?”
“早前,師傅又沒多個便宜兒子呀”
什麼
鬼醫震驚的看著小貞。
這是他私底下跟蓮心說過的話,怎麼會?許久,才緩緩道,“你都聽到了?你……監視我?”
“別說那麼難聽嗎師傅,我也是擔心你,想你素來不插手星宗以外的勢力,怎麼會好端端來仙葭?來觀光旅遊啊?什麼樣的‘人情’,逼得你斷了手指,毀了容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離群索居,被人誤會漠視,還還不了?”
“你怎麼會知道?”
“嘻嘻,師傅,二三十年發生的舊事,也不算很久嘛只要有心,平時多看看,多注意,還怕找不著蛛絲馬跡?”
鬼醫聽了,渾身一震,心有所感,“不錯,只要有心……那些無心的人,就算把事實證據擺在眼皮子底下,也能視而不見又怎麼在在乎。”
說到最後,語氣蕭索、悲涼,彷彿被抽乾了精氣神。
“師傅,你明知道她是騙你的,幹嘛還為姦夫yin婦的兒子找解藥啊?換成是我,不唾她一臉——好厚的臉皮”
“你都說了,她都肯厚著臉皮,我怎麼能不幫她這一次?”
鬼醫無奈的搖頭。
小貞怔怔的看著鬼醫,心理想,這位長相可怕的師傅,卻有著最柔軟的心腸呢至少比起那個慈眉善目,平時哄著寵著,看著什麼都好,背後給人一刀的醫宗宗主,不知好多少啊
鬼醫感慨良久,沒什麼好隱瞞的,對小貞說起了自己前塵往事。
說穿了,就是一幕狗血劇——當年他與蓮心父母做主,定下婚姻之約。可他是醫宗的長老之子,正逢魔族大舉入侵,為了抵抗侵略,派他去了最前線,兩年後回來時,自己的女人跟好兄弟跑了,還生下了兒子,一家和樂融融。唯獨剩下他自己,磨光了年輕的傲氣,蒼老了英俊的面孔,佝僂了挺直的背脊,一無所有,還揹負種種罪名。
“你這丫頭,比我聰明。我自負天才絕頂,目下無塵,先是被至信師長出賣,而後被心愛女人跟好兄弟聯手背叛,心灰意冷,落得如此下場。”
小貞笑嘻嘻的摸著鼻子,聽出暗示的意思,
“師傅你可別怪我太小心啊”
“不怪不怪。我像你這麼大時,若有你一分謹慎……唉,不說了”
鬼醫嘆息。
乍然被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知道過去,當然氣憤、暴怒,臉面掛不住,可隨後那句話打消了他的想法——有心者。若不是對他有這份心思,怎麼會費心力查詢都快被時光淹沒的舊事?旁的人,恐怕只會對他避而遠之,或是明裡暗地嘲笑。
這麼細想,小貞還真是合適的毒門中人——哪怕是至親至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