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沒有了我陪他一起下水,就沒意思了,於是也不去了。但到了來年,才過四月天,天氣剛剛回暖到適合穿得輕薄些兒,世民便又嚷著要去玩水。
一年有多下來,我倆已熟稔了許多。我看世民真的已經視我為親哥哥了。一洗初次相識時的靦腆之氣,世民就完全是個活潑好動的大孩子,像有著用不盡的精力,我跟他在一起時常會感到力有不逮。這天,跟在他身後來到常玩的溪流,他迫不及待就脫得只剩一條衩褲,三步並作兩步,一頭就扎進水裡去。
「哇,好冷!」
「你這樣一下了就跳到寒水裡,小心著涼。」
我擔心地叮囑著他,一整個親哥哥的模樣。世民整個人窩在水中,只剩下烏溜溜的小腦袋還露在水面,晶晶亮的眼睛看著我只是笑。他倏然從水中站起來,帶起了一弧水花,差點濺溼了站在岸邊的我。
「無忌哥哥,你還站在那幹什麼。水好涼啊!」
世民利落地將散了開來的髮絲攏往腦後,那雙手臂比我以前看過的更精壯了。看著他那雙手臂,我再不會懷疑他有沒有氣力拉開那把大弓。
我驚覺往年才到他腰間的溪水,現在只到他膝蓋高一些的位置。既是因為這時節的溪流水量較盛夏時少,也是因為一年多之間,世民又長高了幾分。幾乎**的身軀這時讓我看得清清楚楚,薄削的身段現在已經變得健壯了許多,活脫是一個男子漢的模樣了。腰間衩褲溼答答地貼著他的大腿,我能輕易看見他大腿的線條,以及兩腿間微微隆起的一包。
我如夢初醒,忽然醒覺到,他已經不是初識時的小男孩了。
他見我在看他雙腳,便向我踢水,問我在看什麼,我顧左右而言其它,自然沒有直說我在想他已變成了男人這件事。
「我在想,你這樣長下去,再過一年,恐怕就要比我還高了。」
他燦然一笑:「到時換你叫我世民哥哥。」
「你這小子大言不慚,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迅速俯下身向他潑水,是童心突發還是想逃避自己的骯髒念頭,這連我自己也說不清。世民避之不及,被我迎頭澆個溼透,卻樂呵呵地笑著,用手背抹了抹臉,就不遺餘力地向我回潑反擊。他在水中,自然佔盡地利,不幾下就把我潑得落湯雞也似的。
「既然都弄溼了,就快下來吧。」
我還來不及回答,他忽然一扯我的腳踝,把我和衣扯到水裡。我一下子落進冰冷的溪水裡,嚇了好大一跳,來不及屏氣,嗆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才回過氣來,坐了起來,卻看到他在那裡得意地笑著,在陽光下露出潔白的貝齒。見我坐起,他馬上又撲過來將我壓回水裡。我們在水中扭打著,我的眼眸裡倒影著的全是他那純淨無邪的笑意,身體卻被他那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壓得死死的。有那麼一霎間,我疑惑起來,到底這時的世民,是個孩童,還是已長大成人?
我似乎無法想象長大了的世民會是什麼樣子。實情是,我無法當世民是個成人來看待。
飽讀聖賢詩書的我,只容得下“兄弟”這種曖昧模糊的關係。若他不再是個我可以寵溺的小孩,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就需要一個全新的界定。
這種界定,恐怕我心裡早就隱隱明白了,所以我才不願意讓世民長大。但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想面對,遲早還是要撲面而來的。
世民輕易制服了我。他按著我的肩頭,跨坐在我的身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緊貼的感覺讓我開始惶惶不安起來,我試著調整身體接觸的部位,卻被世民按製得動彈不得。
「無忌哥哥,我想問你一件事。」溪水流動時發出沙沙嗦嗦的聲音,在這聲音之間,是世民已然變得沉穩的語音:「你為什麼還不成親?」
雖然不知為何世民會突然這樣問,但這問題的答案,一下子就在我心裡蹦出了兩三個。其實自從父親死後,我和妹妹被庶出的兄長逐出長孫家,我就沒有再想這種事了。寄人籬下的日子已是自顧不暇,還想什麼傳宗接代的事?與其花心思物色妻子,不如多念幾本書,為將來的安身立命多作積累。
不成親的另一大原因,還是為了無垢。我只望自己能耗盡所有心力去養育她,若我草草成婚,只怕她與嫂子合不來,會讓她本來就多舛的命運更添不幸。
此等面面俱圓的答案像已經刻好在我心裡一樣,隨時可以倒背如流,我卻一個都不想說給世民聽。
我選擇擠出一個笑臉,向他擠眉弄眼:「怎麼了,你要為我說媒?」
「……爹要我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