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盞小小的長明之燈,昏黃的燈火,映著她伶仃的身影,但雪地上的影子,卻又怎能解除她的飢寒與寂寞!
只有她那一雙靈活的大眼睛,竟有如秋夜穹蒼中的明星一般爍耀著,她明亮的目光中,顯露出的是焦急與等待。
她在等待著什麼?
她瞬也不瞬地望著對方的一棟屋宇,她眼看著這棟屋宇中雜亂的人聲,漸漸靜寂,明亮的燈火,漸漸稀落……
一陣寒風吹來,她機憐伶打了個寒戰,像是終於忍不住了,輕輕咬了咬牙,回身躬了一躬,細語道:“土地公公,謝謝你。”
然後她謹慎而小心地向那棟屋字奔了過去。
她身形並不輕靈,更不迅炔,顯見她並沒有練過什麼武功,但是她明亮而善良的目光中,卻有一種堅韌之色。
她奔到牆邊,望了望高約一丈三四的牆壁,奮身一躍,雙手方自搭在牆頭,卻又滑了下來。
但是她絕不灰心,立刻再次一躍,滑下去又一躍……
終於,她手足並用地爬了上去,她輕輕噓了一口氣,明亮的目光,四下一轉,只見滿院深沉,夜靜如水。
她不禁嘆了口氣,自語著道:“大哥哥,你在哪裡?”
積雪的夜院中,經過一天興奮後的裴珏,正毫無疲倦之意地孤立在一株枯萎了的白楊樹下。
蒼穹,是灰黯的,沒有星光,更沒有月色,他凝注著四下的皚皚白雪,心中思潮,就正如原野上的狂風一樣,狂嘯來去,不能自己。
在這同樣的寒夜中,他曾孤立在“飛龍鏢局”中的枯木下,痛恨著自己的愚蠢,痛恨著自己為什麼永遠學不會武功,學不會一切……
那時,他會痛苦地暗自流著眼淚感懷,看自己孤苦的身世,不幸的遭遇,望著另一重院落,羨慕著那一重院落中的幸福,也憶念著那一重院落中檀文琪停蟀的身影,靈活的眼波。
那時,他身後常常會有一隻溫暖的小手,突然伸出來為他輕拭淚珠,於是他就會安慰地被這隻小手拉回屋裡。
但是,這雙小手現在在哪裡?是不是還在“飛龍鏢局”中忍受著痛苦,輕蔑與寂寞?
他痛苦地長嘆一聲,發誓要以自己的手,來擦拭這雙少年人的淚殊,從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中流下的淚珠。
突地,他又想起今日在人叢中的那一雙明亮的眼睛,但是他立刻嘆息一聲,喃喃自語著道:“不會是她,若是她怎會避開我?”
也是在這同樣的寒夜裡,他曾屈辱地臥在那陌生的屋簷下,帶著一天卑賤工作後的勞苦疲倦,默默地忍受寒冷、飢餓、痛昔、失望……
以及他最最不能忍受的、那刻骨銘心的相思。
那刻骨銘心的相思,此刻還留在他心底,但是卻又加深了幾分痛苦,因為他相思的物件,與他之間實在隔離著一重無法攀越的門戶,他只能恨造化的捉弄,為什麼叫他愛上一個自己不能愛的女子。
他思潮突然又回到許久許久以前,那也是一個和今夜相同的寒夜,他被一陣噩夢驚醒後,便再也無法人睡。
然後,他便聽到他的父親與叔父的惡耗,當時的悲哀與痛苦,此刻似乎又一起回到他心底。
所有的一切,離此刻雖然都已遙遠,但卻又似俱在眼前,世上各地的寒夜雖然俱都相同,積雪的顏色也都一樣,但是……
世事的變幻卻是多麼離奇,多麼巨大呢?
那孤苦、懦弱,受盡欺凌,受盡白眼的少年,真的就是今日的自己麼?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卻又怎能不相信呢?
幸福與光榮,就像是一道問電一樣,突然點亮了,是來得太快了麼?但卻有人替他惋借來得太慢了哩!
他只覺面上一片寒涼,原來不知在何時他已流下了滿面淚珠。
他看不到昏冥的夜院中,正有一條伶仃的人影,緩緩向他走了過來,停下,行走,又停下……
終於走到他身側。
他驀然警覺,霍然回首,一隻纖柔的小手,正顫抖著舉在他面前,就像往昔時,寒夜中,那永難忘懷的情景一樣。
這突然而來的諒喜,使得他像呆子一樣地愣住了。
纖柔的小手,顫抖得更加劇烈。
明亮的眼睛,珍珠般流下一連串歡喜而又悲傷、悲傷而又歡樂的淚珠,一連串流在雪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裴珏大喝一聲:“珍珍,你……”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也不知她喚了多少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