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們來的很少,走的很快。
午後的秋日,小道觀門前冷清至極,幾隻麻雀在石階下踱著步。
它們根本沒有注意到,石階上站著人,所以也沒有表現出來害怕。
葉蘇低頭看著石階下那幾只麻雀,覺得有些茫然,為什麼長安城裡的百姓對昊天宣教如此不在意,緊接著他心中又生出很多輕蔑,果然是一個無信者的國度,居然連自己講的教義都無法理解。
這時,瘦道人端著一碗麵條走了出來,看著他臉上神情,嘆息說道:“雖然我也聽不太明白,但大概能知道,你肯定是在西陵學過的,說不定還去天諭院遊學過,不過宣教之事本就不易,你不要有什麼愧疚。”
葉蘇面無表情的說道:“對牛不可彈琴,我並不覺得愧疚。”
日子久了,瘦道人和他也有些交情,不再像最開始那般,看著葉蘇頭頂上的道髻,就莫名的敬畏。
瘦道人道:“牛不喝水你不能強按,你得想些法子。”
葉蘇微微蹙眉,說道:“這些人有什麼資格讓我費神?”
瘦道人正色說道:“世間萬姓都是昊天的子民,他們都應該領受昊天的溫暖,千萬年前,我道門先祖在荒野僻鄉之中傳教,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難道他們傳教之時,也要看對方有沒有資格?”
葉蘇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的道人,忽然覺得此人的臉上流露出比西陵神官們更堅定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怔,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受教。”
瘦道人笑了笑,說道:“想不想學學怎麼宣教?”
昊天道門在世間諸國傳播,根本不用諸道觀花費什麼力氣,任何子民自生下來那刻開始,便是西陵神殿的信徒。
葉蘇周遊諸國,十餘年間眼中所見皆是如此,所以這幾日他在街坊當中傳教遇到極大困難,沉怒之餘也不禁有些不解。
他皺著眉頭說道:“難道宣教還要講究什麼方法?”
瘦道人說道:“按照慣常的方法,我們一般會在宣教之後分發食物或酒水,遇著節日,便會組織街坊聚餐,如果經費比較充足,那麼去教坊司請兩位歌家過來唱唱道歌,效果肯定最好。”
聽著這話,葉蘇勃然大怒,厲聲斥道:“荒唐至極!宣教何其神聖之事,豈能變成利益交換,如此信教之人,何談虔誠!”
瘦道人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說道:“昊天賜於人間一切,這便是對我們的恩賞,所以我們才會信奉昊天,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如果一點好處都沒有,誰來信教?”
葉蘇自幼便在知守觀裡修道,其後周遊諸國,也只見道門備受尊崇,總以為這是自然之事,從來沒有想過,信仰居然還可以這樣去理解。
他本想一掌把這名褻瀆教義的道人拍死,然而,他忽然想道,瘦道人的這番話雖然難聽,但其實細細想去,真挑不出什麼錯處。
於是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過了很長時間,葉蘇從沉默中醒來,看著瘦道人面無表情說道:“請繼續指教。”
瘦道人看著他笑了笑,說道:“其實唐人至少九成以上都是昊天道門的信徒,只不過和南晉宋國那些地方的信徒不同,他們很沒有耐性來參加宣教活動,所以如果要加強他們對昊天的信仰,宣教並不是最好的方法。”
葉蘇說道:“那應該用什麼方法?”
瘦道人說道:“道門中人首重德行,所以講究言行一致,但對於宣教而言,言語卻永遠及不上行動。”
“身為一觀之主,如果你平日裡能親近街坊,遇著街坊有事便主動幫手,替他們挑水曬糧,透過日常的言行,來體現昊天的仁慈與友愛,這才是對唐人最有效的宣教方式。”
葉蘇若有所思。
瘦道人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除了西陵的神座大人,沒有幾個人能夠親目眼睹昊天的神蹟,而我們這些普通的道人,便是昊天在人間的代言人,普通人想要感受昊天,便是感受我們。”
葉蘇凜然點頭道:“果然有理。”
瘦道人嘆息說道:“我離開西陵也已經有二十三年,雖然在唐國不及在別國那般風光,但守著這座小道觀倒也快活。”
“聽說其餘諸國,道人們橫徵暴斂,神殿派出的使官更是驕縱豪奢,如此哪裡能讓世人真心敬畏昊天?”
“恐怕是隻徒剩下個畏字罷了,那些道人哪裡是昊天的代言人,完全是昊天之恥。”
涉及昊天道門在俗世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