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看守所,詢問室。
看到吳錯,李奇一點都不覺得詫異。
“吳警官,來了?”
他像在家中客廳那般隨意地坐下,與吳錯打著招呼。
這是一個年近花甲的男人,醫生,不僅僅是醫生,完全可以冠上醫學專家的名頭。
要是沒有鋃鐺入獄,他現在應該活得很風光,辦公室裡掛滿在世華佗妙手回春的錦旗。
第一眼看到他時,吳錯就覺得他眼中藏著一種只有最危險的野獸才有的兇狠。
或許野獸已經不能形容他,他是個魔鬼!
“聽說抓住我之後,你就當上組長了,看來我為你升職做了些貢獻。”
吳錯沉默坐下,他想不明白,監獄生活為什麼沒在這個人身上留下印記?
他的軀殼蒼老了些,頭頂多了白髮,臉上的皮肉也鬆弛了不少,可是軀殼內的靈魂似乎沒有任何變化,看那雙眼睛就知道。
5年,他的時間彷彿靜止了。
“監獄真是個好地方,吳警官,我覺得每個人都該來監獄至少呆上一段時間。
比如我,在這裡我可以卸下所有偽裝,不用裝作自己是個醫生,也不用裝作好丈夫、好父親,跟那個喜歡殺人的我獨處。
你也應該在監獄裡呆一陣子,或許你會發現,咱們一樣。”
“或許吧,”吳錯不置可否,“但我更想知道,喜歡殺人的你被關在5平米不到的重刑犯牢房裡,你甘心嗎?”
李奇抱臂,好奇地打量著吳錯。
突然他笑了一下,“你變化可真大,我記得,你以前不會拐彎抹角地說話。”
吳錯也笑,“五年了,誰還不能有點變化。”
“刻意展現出變化,讓我因為猜不透你而緊張,這樣你就能在詢問中佔優勢,我沒說錯吧?”
吳錯有些鐵青的臉色已經說明了答案。
李奇又笑了,笑得很狡黠,“我已經在牢裡了,還能讓吳警官花這麼多心思,榮幸,榮幸啊!”
吳錯乾脆開門見山道:“有人在模仿你當年的犯罪手法。”
“不稀奇,你肯在我身上花心思,說明我比別的罪犯厲害,自然就值得他們模仿。”
“有道理,那你知不知道哪個崇拜者在模仿你?”
“哦,所以你是來問我這個的,有意思。”李奇突然轉移話題道:“你知道當年為什麼能抓住我嗎?”
“警察抓兇手,需要原因嗎?”
李奇搖搖頭,“因為你知道了當年的事,凡事有因才有果,你找到了原因,也就知道了結果。
你去過我老家,在我大嫂臨死之前見了她一面,沒錯吧?”
“沒錯。”
“她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是。”
“難以想象,癌症晚期,醫療條件又差,她還能撐那麼久。”
“你是大夫,卻不肯把她接到京北來接受更好的治療,因為你覺得她有罪。
還有你父親,常年癱瘓,生活拮据,你不僅不去看望,連經濟資助都沒有,因為他也有罪。
你大哥心梗突然死亡,和你父親死的時候一樣,你連家都沒回。
當年的舊事讓你耿耿於懷,你不認他們,不見他們,你自己也被那件事徹底改變了。”
李奇苦笑了一下,“誰看見吃人的事兒,吃的還是自己的媽,都會耿耿於懷吧。”
“我10歲那年趕上自然災害,眼看著村裡一半人都餓死了,我大哥18歲,剛結婚,成天餓得眼睛發青。
我大嫂孃家是在城裡開糧店的,災荒剛開始的時候還能從孃家拿回來點米接濟家裡,後來過了一幫流民。
說是流民,其實跟土匪差不多,逃難的,見吃的就搶,為了一口吃的動手殺人成了家常便飯,你肯定沒見過那種景象吧?
大嫂孃家的糧店被流民洗劫一空,孃家父母也被打死了。
沒吃的,草根樹葉什麼都沒有,地上一點綠色都見不到,就到了這種程度。
有天早晨,我媽蹲在院門口扒土正兒八經的田地早就讓人翻了個遍,她覺得家門口的土裡興許還能刨出來點草根吃。
我爸從院裡抄起一把鐮刀,走到院門口,抬手就照我媽頭上砍過去。
你們見過粉紅色的血嗎?
人好多天不吃飯,光靠喝水維持,血液稀得連紅色都算不上了。
我媽腦袋上流出來的就是那種粉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