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這些幹什麼?你可以在家裡中學畢業,上大學,受教育。然後再來這裡工作的。” “可是誰會放我來這兒?這會是惟一的機會。” “你在這兒沒有專業,沒有受過教育,誰會用得著你?他們自己的失業者也夠多的了!” “我想試一試。要麼成功,要麼死了。這比在家裡混日子強多了。你運氣好,你可以到這兒來。我不會有這樣的運氣的。” “可是你想沒有想過媽媽和我?” “想過,所以才回來了……” 我還能說什麼?我們的家庭悲劇,事實上也是這個被打破的世界的悲劇,“冷戰”衝突的產物。由於跟擁有巨大經濟實力的美國進行競爭,我們國內的生活越來越困難。我們老一代的人,經受過艱難的歲月,可以繼續忍受,堅持英國人的說法:“不管對與錯,這是我自己的國家”。但是,甚至我們這些人,也喜歡在野外,在密友的圈子裡,傷心於我們的領導人不關心自己的人民,而只是關心自己的幸福,安排自己的子女,甚至孫子輩。我們駐華盛頓大使館的人員組成,就是個顯著的例子。當時,條件還不允許我們公開地談論這一切,所以我們只能容忍這些顛倒黑白的事,尤其是身處國外時。 對年輕人而言,這些卻難得多。從學校給他們灌輸的,是應該講真話。可是,他們聽到的是一套,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套。 安德列對於假話和虛偽那一套的反感特別強烈。 有一次,大使館中學的八年級學生要畫一幅畫,反映蘇聯維護和平的鬥爭,安德列畫了蘇聯的坦克在阿富汗,而反映祖國生活的作業,則用了這樣一幅畫:飯桌上是一張《真理報》,報上是一瓶伏特加。 學校的校長,此人每逢革命節日都要寫詩頌揚祖國,順便也頌揚一番多佈雷寧大使,對安德列的畫大為火光,每次都叫我去解釋。我試圖讓孩子明白事理,可勞而無功。 “爸爸,”兒子回答說,“可這是真的呀。在學校教我們要做誠實的人……” 接上列拉之後,我們迅速收拾了必須的物品便很快來到使館區,這裡臨時給了我們一套房子。正如萊斯里·蓋博所警示的,安德列親筆寫的信件當晚便在《紐約時報》上刊登出來了,第二條早晨則上了《華盛頓郵報》以及美國的其他報紙。不知為什麼,簽名不是“別列什科夫”,而是“別爾什科夫”。我拿報紙給安德列:“仔細看,這是你寫的嗎?” 這次他沒有抵賴。 “那為什麼姓氏寫錯了?” “我發慌了,弄錯了……” “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吧,”我對他說,我明白,一旦對他動粗,他就不再會開口。 我們必須做出某種決定。但是,事先我必須說服安德列放棄留在美國的企圖,並且要他堅決答應跟我們一起回到莫斯科。只有在這之後,我才能向使館領導提出行動計劃。我提出了各種方案,安德列不說話,只是仔細聽著。 “記著,”我警告說,“我們可以體面地解決這事,只有跟你談妥所有的細節,並且只有你信守諾言,無論發生什麼事。” “我同意。” “太好了!好好想一想,明天我們再談。那現在去睡覺吧。” 我們及時離開了位於切維·切斯的房子。我們的鄰居,“新聞”社的代表告訴我,在底層的大堂裡和走廊裡擠滿了報紙和電視臺的記著,等著我們出來。如果我們在那兒的話,我不得不回答他們的問題,甚至不知道如何從這種局面下脫身。如果美國政府拒絕安德列出境,那麼最重要的,是我們自己想清楚該怎麼辦。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作什麼?我們自己走,留下沒有生活來源、沒有社會經驗的孩子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或者跟他一起留下來,自己也成為“出國不歸者”?這可是1983年,早在“改革”開始之前。的確,勃烈日涅夫死後,安德羅波夫上臺,國內開始發生某些變化。但舊的教條基本上仍然有效。何況在當時,無論我,還是列拉從心理上沒有做好準備走這一步。此外,我與第一個妻子生的兩個孩子還在莫斯科。我的大兒子謝爾蓋在外交部工作。他會出什麼事?我們在莫斯科有許多朋友。我的書用蘇聯各族的語言,並在許多社會主義國家出版,我不能不考慮自己的讀者。不,我們當時不能留在美國。如果安德列在美國被扣留,我和列拉,最可能會兩個人回到莫斯科。現在,許多人會認為這種做法太沒有人性,可當時,向許多蘇聯人一樣,我們曾是理論的囚徒。  
永不癒合的傷口(3)
整個晚上,電視新聞節目裡,有關“蘇聯外交官的兒子”寫信給里根總統請求在美國政治避難,以及政府打算滿足申請的新聞作為主要事件不停播出。安德列的照片和信播出時,加上一段背景畫,上面是鐮刀和錘子在追逐一個跑著的男孩。 這起事件中的許多環節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