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點了點頭,輕輕的嘆了口氣,“唉…”
迷亂、混沌的未來、朝局,以他的水平很難看清楚。他只能信任他的庶子的判斷。去年環哥兒營救張安博、謀劃婚事的事情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賈政信任賈環是沒有錯的。賈環既然決定留下來,他和賈家休慼與共。但是,賈政猜不到賈環的想法。賈環心裡早就認定、推測太子會廢。
廟堂諸公從天子的角度去揣摩,處罰甄家和廢太子或許沒有必然的聯絡。而且,他們無法知道天子對甄家的處罰力度。是抄家,或者是追贓、罰沒,這都存在著未知性、不確定性。
但賈環卻是知道甄家定然會被抄家。從這種處罰力度來推測,太子之位在將來多半是不穩的。而且,賈環還知道太子參與了販運私鹽。這完全是在作死。
所以,他給賈政的信中,給出的是一個進退兩可的方案。實際上,他早就做好準備:讓賈家放棄支援太子。這也是避免賈元春、王子騰捲入皇位繼承鬥爭中站隊錯誤的出路。只要這兩位不死,賈府就不會敗亡、倒塌。
接下來,賈政、賈赦四人再商議了半個時辰,事情就定下來。賈家和甄家斷交,但不採取激烈的方式,而是從關係慢慢的變淡開始,在一兩年的時間內完成。
雍治十二年夏,賈環來到賈府的第五個年頭,總算讓賈家這艘破船開始稍稍偏離既定的、衰敗、傾頹、敗亡的命運航線。
這是一小步。
…
商議完事情後,賈蓉和賈璉在榮禧堂的門口送走賈赦和賈政。外頭候著的小廝、管事們都湊過來。幾名下人手中提著戳燈,燈籠。燈光明亮。
賈蓉一身藍衫,容貌俊俏,笑著邀請道:“璉二叔去我那裡喝一杯?”
賈璉笑著擺手,“今日算了。我和馮紫英、衛若蘭吃酒回來就給大老爺叫到這裡。我要回去好好歇歇。嘿,環兄弟現在說話份量越來越重了。”
他心裡有一點難言的感觸。賈環四月底有一封信到家裡,將鳳姐兒臭罵了一頓。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鳳姐兒在外頭冒充他的名義包攬訴訟,當即也很惱火,將幫鳳姐兒跑腿的幾個小廝給“流放”到莊子裡種地。他的夫綱稍微重振了些。
但他和鳳姐兒到底是夫妻。鬧出這麼個事情,他臉上也很沒光。今晚又親眼所見,見賈環能影響到老爺們的決定,又如何沒有感觸呢?
賈蓉也有同樣的感覺,笑著點頭,“大老爺和老爺都信得過環叔的判斷。我也信的過。”
賈薔派回來送信的人帶了環叔的口信:省親別墅的工程,每個人只准拿一成的好處。果然上上下下就風氣整肅。這種威望、手腕是很令人佩服的。他其實很享受這種被庇護的狀態。
賈璉就笑,“說的就好像我信不過似的?林姑老爺都信的過環兄弟的。”
叔侄兩在夜色中說了幾句話,賈璉徑直往西邊走。他住在賈府的西路。而賈蓉往東走。寧國府在寧榮街的東邊。
剛出角門,正好遇到幾名奴僕抬著著器物進來。為首的是一個長挑身材,甚是斯文清秀的哥兒。身邊跟著一個高大、粗胖的漢子。
“見過蓉大爺。”
賈蓉這才看清楚為首的是廊下的賈芸。笑著點點頭,“嗯。辛苦了。等環叔回來,我給你們幾個請功。”
今年家裡修建省親別墅。因環叔明言只准拿一成的好處,有些奸猾的下人便偷懶磨工。但賈芸、江興生等人辦事非常得力。很快就脫穎而出,給大老爺、璉二叔委以重任。
賈芸忙伶俐的道謝,目送賈蓉帶著隨從進了寧國府的角門,這才帶人將東西搬到榮國府中。
出來時,走在街巷中,跟在賈芸身邊的街坊倪二曬笑道:“這東府的蓉大爺說話輕浮無狀。一看就是富貴子弟。沒經什麼事情。只知道玩女人。聽說和他繼母的兩個妹妹有染。”
賈芸笑著搖頭,阻攔道:“行了。醉金剛,我請你吃酒還堵不住你的嘴?”蓉大爺雖說性子弱了點,卻還是支援環三爺的。
倪二嘿嘿一笑,“不是我要說嘴。你看貴府裡,要修省親別墅,上上下下都想著撈銀子、享福。不肯賣力做事。要不是有環三爺那樣的狠人鎮著,不知道要糜……爛成什麼樣子?”
賈芸點下頭,拍拍倪二的肩膀,一起往坊中的一處酒鋪子裡去吃酒。
這是一句實話。要不是薔二爺將環三爺的話及時的傳回來,現在是一年過半的閏五月,恐怕耗費一百萬兩銀子的別墅,修都修不動,還沒影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