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群人,不戀愛,也不是同志,只照鏡子似的相互看著高興罷了。
少年時念《江南李龜年》,以為他們不過是一處BB之後,又在另一個地方相見了。如今細察,才知道他們不見已幾十年了,中間又經了安史之亂等家國變遷,暮年相逢,大有不勝今昔之感。李龜年妙制渭川曲,少時大受君王貴族們榮寵,老大流落江湖,是一朝興衰的見證。紅樓夢了之時,若有人遇到蔣玉函,也可送他一首詩:
北靜王宅尋常見,賈二筵畔幾度聞。
武陵桃紅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除“落花”二字似乎喻示著襲人的不吉外,別的還可將就。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私奔的基本條件
卓文君,西漢臨邛人,卓王孫之女,喪夫後在孃家寡居。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聽司馬相如彈《鳳求凰》之曲,心生愛慕,夜半時找到他寄居的旅店裡,兩人一起私奔到司馬的老家成都。
的確是有真性情的女子啊!說愛一個人就愛一個人,也不打聽打聽他的身家背景什麼的。“家徒四壁”四字最初就是專指司馬相如說的,他家裡除了四堵牆之外一無所有,吃什麼喝什麼呢?沒辦法只好開了個小酒店,卓文君當壚賣酒。
還有一個姓張的女子,是隋末大司空楊素的家伎,李靖進見時,她正執紅拂站在楊素身後,於是紅拂便成了她的名字。她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叫李靖的人,深夜私逃來找他,從此二人流落江湖。
後來,司馬相如和李靖都發達了,這兩個女子於是成了慧眼識人的典範。林黛玉為前代幾個有才色的女子吟詩,寫紅拂的是:長韌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此言大有豪放氣,完全不同於平日“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的自傷自憐。
但是林妹妹畢竟是走不出大觀園的,“富貴閒人”賈寶玉自己也撐不起另一方天空。私奔的女子,必須要有無限的彈性來承受世道滄桑,哪能光由著那寧折不彎的性子。司馬相如成名後,一下子就飄飄然起來,不免有了富易妻的念頭。文君做《白頭吟》,血淚真情啊,才稍稍挽回了他的心——但難保以後他仍有此念。
我們一向是愛把悲劇當喜劇來看的,只注重結尾時那花團錦簇的團圓。京戲《武家坡》裡,薛平貴一走十八年,就算最初是被逼無奈吧,後來怎麼一味躲在溫柔富貴鄉里不回來?不回來也罷了,十八年後偶爾心動還鄉,妻子已經不認識他了,他還假裝問路試她的心,看看她在寒窖裡是否一直堅守貞節。後來王寶釧鳳冠霞帔出場,鑼鼓輕敲慢打,一派喜氣洋洋的風光,於是她滿足了,觀眾也滿足了,收拾完了好散場。
識英雄的女子們,不過是買了支最終升值了的股票。其實,這還不見得比她們的投入更多,——若非當初是舍了尊榮富貴相從的,頂多算一對貧賤夫妻罷了,還稱不上“慧眼”。以人生七十年計,捨去最初的懵懂和老年的痴呆,剩下的好光陰也就那麼三四十年,相府的千金王寶釧拿十八年手足胼胝的酸苦,換了件有名無實的鳳襖,她值嗎?舞臺上的戲劇刪繁就簡,只留下個若盡甘來的框架,具體到一個女人,她難道就沒有別的選擇?
“嫁給有錢人。”對,如果你有這個機緣條件,這是一條終南捷徑。亦舒點化女人的名言是:要很多很多的愛,沒有,就要很多很多的錢。
只是石頭記的精魂卻是別有天地的,不能一概以柴米油鹽的常理論。當年蘇東坡有妾名朝雲,蘇門四學士之秦觀稱她“美如春園,目似晨曦”,外形最與大觀園中的女兒相似。她從十二歲的小丫鬟至死陪伴蘇東坡,是他的精神知己,蘇稱之為“天女維摩”,取其一塵不染之意。當年曹雪芹身邊,可有這樣一個女子,瞭解他,敬慕他,在雪夜幫他抖開破氈?
朝雲評“不將俗物礙天真”的蘇東坡為“一肚子的不合時宜”,“不合時宜”的,也是紅樓內外這群亦正亦邪、聰明乖僻的人。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劉姥姥,調動起大家的情緒來
每看一遍劉姥姥的故事,我總想起那句“人生憂患識字始”的老話,什麼事兒想得複雜了,瞻前顧後,就會違背了安身立命的自然之道,反不如一個鄉下老太太見事通達。讀書人若不通,詩書簡直就是人生的累贅。
有個故事這麼說:
三個旅行者同時住進了一個旅店。早上出門的時候,一個旅行者帶了一把傘,另一個旅行者拿了一根柺杖,第三個旅行者什麼也沒有拿。晚上歸來的時候,拿傘的旅行者淋得渾身是水,拿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