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刺死了他。”
“你不是心願已償了麼?”
“可是,刺死他的事,像在做夢,如虛如幻,像是真的,卻又不像是真。刺死他之後,我不知怎地,也糊糊塗塗不知身在何處,最後卻被鐘聲所驚醒,只發現自己穿褻衣,被囚禁在那座木屋中,豈不可怪?”
社弘一拍腦袋,恍然地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杜爺,你明白什麼?”
“你入莊時,你我一同由南總管接見。”
“不錯。”
“他當時聲稱堡主不在家。”
“不錯。”
“說玉蕭客恰好不在,到武安去了。”
“對,你也聽到他說的。”
“你曾否喝了他們奉上的茶?”
“喝了的.好像你也喝了。”
“到了客廂,便感到心神倦怠?”
“對呀!你也是?”
“咱們都看了道兒!”杜弘切齒叫。
“你是說……”
“茶裡有鬼。”
“是……”
“是一種迷幻藥物,心有所思,便出現於夢境。你刺殺玉蕭客,我殺死殺葉郎中的兇手,都是一場幻夢,根本不是真實的。”
“哎呀!我……我豈不是死不瞑目!”
“傻姑娘,人死如燈滅,一死百了,哪管他九泉是否瞑目?不必為生者慶幸,也不要為死者悲哀;江湖人溝死溝埋。一口氣接不上,一場春夢了無痕。目下最要緊是怎樣活下去!你吃掉那一個硬餅,喝掉那一葫蘆水,我去找些食物來,咱們可能還有一段艱難的日子要過。但千萬不可灰心!除非你不想活,不然我保證你渴不死餓不死。我走了,你小心躲好,不要信任任何人,不要與任何人打招呼,不然將凶多吉少。目下誰都靠不住!”他一面說,一面整衣而起。
恨海幽瑰取下面具揣入懷中,粲然一笑,笑得十分溫柔動人,說:“杜爺,你的話錯了。”
“我說錯什麼了?”他訝然問。
“你卻是我極端信賴的人。”
“哦!你真會說話。你笑了,笑得很美,說明你的心情已開朗了!好現象。不瞞你說,如果我也無法活下去,我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靠呢。”
“你要去找什麼食物?”
“朱堡主智者幹慮,必有一失。夏日的山嶺谷地草木繁茂,怎能餓死人?地下的走獸雖然過不來,但飛鳥仍可棲身,草叢石隙有的是蟲蟻,可食用的野草菜蔬更是取之不竭,吃蟲蟻食草蔬同樣可以活命……”
“我的天!吃蟲蟻草蔬?這……”
“瞧,你們這些江湖人,不知自己設法養活自己,只知巧取豪奪……”
“杜爺……”
“好,不再挖苦你了。我去把他們遺留下來的兩葫蘆水弄到手,再去把朱堡主最大的錯誤找出來救急。”
“甚麼是朱堡主最大的錯誤?”
“蛇坑。”
“什麼?”
“這時不便說,你等著好了。”
他將金毛猿與大嬌遺留下的水葫蘆弄到手,二嬌彩蝶已經不知去向。
許久許久,他仍未返回。
恨海幽魂等得心焦,等得發慌。她腹中不再飢餓,不再感到疲軟無力,可以走動了,好幾次想不顧一切出去找杜弘,卻又怕杜弘回來找不到她,更怕杜弘在外出了意外,只急得芳心大亂,六神無主。
她這一生中,除了早年留給她無窮創傷的玉蕭客之外,她從未如此關切過一個人。也許杜弘是她希望所寄託的唯一救星,她關切是理所當然。可是,她自己知道,除了希望之外,摻入了其他奇妙的感情。
在焦灼的等待中,終於看到一個身形出現在視線內了。她興奮得一躍而起,喜極大叫:“杜爺,杜爺……”
那人影相距在百步外,隱約可看出穿了汗褂,藉草木掩身,閃躍不定乍起乍優向此地接近,只能從枝葉的縫隙中,看到他那快速起伏閃動的隱約身影。
杜弘的上衣,已經給了二嬌彩蝶周倩,因此只有一件汗褂穿在身上。來人既然穿的是汗褂,那麼當然是杜弘了。
對方聽到她的叫聲,並未停止躲避閃躍的舉動,反而更為迅疾,並且貼地掠走,不易看到身影,僅可從枝葉晃動中,看出逐漸接近的形跡。
她站在樹下微笑相迎,心說:“他好小心,難怪他能堅強地與逆境抗爭。其實附近已沒有人了,大可不必如此謹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