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我表示,有些遺憾未圓滿,有些牽絆太深刻。
我想悄悄地對莫小七說我其實也很喜歡他,我想和陳友諒一起打架吐槽吵吵鬧鬧,我想看張無忌撓趙敏的腳心,我還想把自己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寫成一本《丁敏君別傳》……
但如今,已經不可能了。
豁出性命說出“假意答應”四個字時,若說後悔……雖然有點不上臺面,但講真心話,其實,我剛說出這四個字就後悔了!何止是後悔,簡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悔得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嘴巴,悔得山崩地裂海枯石爛……可又有什麼辦法?
在這之前,我以為我是不會這樣做的。因為,我一直認為,只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還談何骨氣、尊嚴、道義、感情……
可怪就怪在,我偏偏說出來了。
我坐在臺階上,有些低落地垂著頭,心中默默倒數著死亡。腦海中那個神秘的聲音也不再聒噪地說什麼了,似乎也是在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
忽然,屋後長草那處一陣震動,以我的耳力,同時聽到倒抽了一口涼氣的聲音。然後是一陣強迫自己壓抑的嗚咽。
我猛地抬起頭,卻見高坡上,滅絕師太淡淡地收回右掌,而紀曉芙身子晃也不晃,一歪便跌倒在地……
就這樣,倒在了冰冷的地上,動也不動了。沒有下大雨,沒有飄大雪,沒有聚烏雲,沒有落花瓣,就這樣,毫無任何動人場景應具備的徵兆。
像是她最後的倔強。
這一刻,彷彿時間都凝固了。
我愣愣地睜大著眼睛,看著高坡上那個倒下的身影,只覺得世界一下子失去了色彩和聲音,我的語言描述不出這種感覺,只是能清晰地感覺到心臟狠狠抽搐了一下。
這是十分陌生的感覺,是在我一劍刺死白龜壽和無數江湖俠客時沒有感受到的。心像是放進冷藏櫃裡後拿出來掉在地上碎掉了,又像是放進微波爐裡轉了十分鐘出來完全融化成水,連思考的能力都被什麼可怕的情緒所吞噬。
我知道這些都是已經在預料之中的戲碼,是的,戲碼,甚至每一句臺詞我都知道,就算是傷心,也像是在第一次通關遊戲時,雖然已經在攻略上看到某個角色必死,但玩到的時候還是會感動得流淚那樣。
但事實上卻不是。
轉眼間,滅絕師太已經從高坡上急步而下,她站在我面前,面無表情。而我想我此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因為心中瘋狂滋生的某種情緒讓我握緊了拳頭。
“敏君,你可是覺得我太殘忍?”滅絕師太淡淡地說道,彷彿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只是輕柔撫了撫徒弟的頭頂而已,之前聽到楊逍名字時如驚濤駭浪一般的憤怒,已經又重歸於從前的平靜。
雖然我不知道這平靜下掩藏著什麼,但我知道,這個時候提著拳頭攥著衣領大吼“為什麼?!”並不能解決問題。
神秘聲音默默地在我的瞳孔中顯現著原著的語句,只是一句“去將她的孽種刺死,別留下禍根。”而已。滅絕師太所說的這句話,明顯不是劇本中的句子。
不知為什麼,我沒有傷心,也沒有憤怒,只是輕輕對她笑笑,“師父,你說錯了,你應該讓我去將她的孽種刺死,別留下禍根。”
腦海中傳來神秘聲音淡淡的嘆息,『雖然這打擊對你來說也太大些了,可你這樣……』
我不顧滅絕師太一瞬間愕然的表情,只是提了貝錦儀的長劍,就四下搜尋開。
我走過那屋後的長草,不出意料地聽到兩個輕而急促的呼吸聲,我輕笑一聲,隨手撥弄了幾下長草,便轉身離開,心想張無忌那死小孩聽到了我剛剛說的話,對我的印象應該會又壞上幾分吧。
然後,我便聽到貝錦儀有些猶豫地道,“我見那孩子似乎逃出谷外去了。”所有人都知道滅絕師太平日裡雖然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但卻沒有什麼耐性,若在谷外找尋不到,決不耐煩回頭再找。
滅絕師太面色一變,冷聲道:“怎不早說?”於是便當即追出谷去,貝錦儀連忙隨後跟去。
我跟著她走了幾步,卻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高坡上,卻被茂密的草叢擋住,只能看到衣袂的一角。
已經走了幾步的滅絕師太皺著眉回頭,見我沒跟上來,竟沒有用清清冷冷的聲音呵斥,只是淡淡地看著我。
我亦是平靜地看著她,誰也沒有說話,我們面對面站著,卻彷彿有些無形的東西橫亙在我和滅絕師太之間。
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