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不想回逢春院,見四下無人,便抬步走過去。
梨花是她母親最愛的花,這是她後來聽母親的長姐也就是當今皇后殷據之母陸陸續續提起來的,恰好長安侯府邸裡就有這麼一片梨樹林。
這林子很新,栽下不過十八九年,離二房又近。她曾經偷偷地幻想過這或許不是巧合,其中或許寄託著墨松對她母親的一番情意。
母親本是鎮國公府千寵萬嬌的國公女,與墨松自小定親,青梅竹馬男才女貌,要說他們有情也不是不可能。可這個猜想剛產生就被她掐滅了。
試問有哪個重情重義的男子會在未婚妻被抄家滅族之後,迫不及待地悔婚另娶?就好像有哪個父親會放任女兒在他眼皮底下為奴為婢?
墨珩曾說墨松愛她,蒼蒼翻來覆去地想,還是無法相信,縱然墨松並非她以為的不堪,但也決好不到哪裡去的,左不過是當時他見兩人都活不下去,說點好聽的哄她,讓她死得好受些罷了。
所以她對墨松仍然有怨。對下毒之事她並不後悔,你不仁我便不義,這沒什麼好說的。重生後冒險救他,她其實心有不甘,但為了避免造成前世的無辜死傷,為了最後不窩囊地死於非命,這一世她必須走不一樣的道路。
而這個轉折點,她相信是在墨松中毒殘廢這裡。
大央皇族本是漠北遊牧民族,百餘年前趁中原皇庭腐敗,民不聊生而舉兵進犯。中原漢族開始對他們很是反感,可無奈形勢比人強,不得不接受其統治。
不過同時殷氏也很忌憚中原高門世族的勢力,便學著漢人皇庭廣封公爵,給大世族形同皇族的待遇地位,這才鞏固了自己的統治地位。
可惜好景不長,幾十年後漠北人性子裡的兇悍強勢一點點暴露出來。他們不滿足於有那麼多家族同他們共擁江山,於是開始削爵,時至今日,原本公爵世閥林立的大央只餘幾枚碩果,俗稱一公二侯三子爵。
其中低斂的低斂,敵對的敵對,各自為政,並無惺惺相惜的團結可言。而長安侯府看似根深蒂固,墨鼎臣也確實權柄滔天,實則內裡並非強大無匹。
就拿繼承人來說,侯府堪當大任的只有三人,墨鼎臣垂垂將老,墨珩年幼尚無根基,因此承上啟下的墨松便顯得尤其重要。
放眼全域性,前世墨松殘廢算是皇權對族權又一次攻擊的始端,此後的一切皆因此而起,而這個始端又是蒼蒼一手造成。
所以她必須要阻止,至於甘不甘心……
她踩著柔軟溼地走在梨花林裡,不斷有雪白的花瓣被風吹落枝頭,落在她的頭上,臉上,沾著雨絲溫柔有如慈母的撫摸。
她攤開手讓花瓣積在掌心,暗暗猜想那從未見過的母親是否也有如這梨花一般潔淨柔和的心靈。
如果有,她一定會理解的吧。
“為了一個不甘心,我恨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也搭上了一輩子,最後也確實有了結果,算是給您也給我自己有過交代了吧。”
她低低地說:“這一世我想試著放開,您看行嗎?等拿到了解藥救回墨松,這裡就沒我什麼事了,我想過一段寧靜無爭的日子。那些人愛鬥就讓他們鬥去,女兒一個人浪跡天涯也好,找個清淨地定居也好,總之離開這裡,好好地生活,不求榮華富貴,但求歲月靜好。您說……好不好?”
她翻過手掌任雪白花瓣飄落,睜眼看無有邊際的林子,黑枝白花兩相宜,細雨中恍若素筆描繪的水墨畫,素淡而粲然,熠熠地笑著一般,讓人繚亂了眼眸。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充滿清雅花香和水汽的空氣,心裡一片輕鬆,彷彿放下了一個極重極重的包袱。她抬頭讓雨水洗刷臉頰,就像洗刷被仇恨嫉妒扭曲了的心。心想就這樣吧。
昨日種種昨日死,對墨氏的恩恩怨怨就讓它過去,重活一世若還要被同一樣東西束縛住,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就未免太辜負上蒼美意。
只是有一人……
蒼蒼唰地張開雙眼,慢慢低頭行走。臨死前那樣刻骨的恨意還在心頭縈繞,每每想起就呼吸不過來,心絞如同火燒。他要她恨他,他做到了,她已恨他入骨,不將那些悔恨痛苦還給他誓不罷休!
殷據!
她默唸著這個名字,渾身不受遏制地起了雞皮疙瘩,冷得幾乎要抖起來。
她咬咬牙,深呼吸數次,決定暫且撇開這樁恩怨,當務之急是先找他拿到解藥。月殺乃南周新藥密藥,除了他國都裡大概不會有別人持有解藥了。
她雖想不明白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謀害墨松有什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