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部分(3 / 4)

小說:十月全本 作者:連過十一人

你煩我了?”小田抓起一個碗,砸了個粉碎。鳳兒愣住,直直地看他。他說:“對不起,我正心煩著。”

過些天,鳳兒吃驚地發現,南音忽然紅旗飄飄,所有的牆壁都貼滿了標語,學生都齊刷刷全換了黃軍裝,佩了紅袖章,從早到晚,軍歌嘹亮,鑼鼓響得人發昏,氣氛之熱烈,遠遠超過了去年三十週年院慶。鳳兒感覺是要出事,下了班也不去菜市場,大步回家,卻見家門大開,屋裡已被抄得亂七八糟,她腦子嗡然一響,定定神,又趕到黨委大樓去。小田的辦公室已被封了,封條上蓋著革命造反派鮮紅的大印。小田、院長、高主任……還有很多教授,都被關押起來了。

開批鬥會那天,灰磚禮堂擠滿了人,連過道、窗臺都被人堵滿了,巨大的白紙條幅上,觸目驚心地寫著“坦白從寬”、“戴罪立功”的字樣。鳳兒坐在人群中,仔細看著丈夫被造反派揪上臺。臺上挨鬥的人站成了一溜,統統反剪雙手,頭被摁著。一個被稱為司令的人開始對著麥克風講話,他是教美聲的老師,聲音大得出奇,鳳兒除了聽見禮堂裡海潮般的迴盪聲,一個字也沒聽明白。她眨了一下眼睛,忽然看見丈夫被人拖了出來,他正在日媽倒娘地破口大罵,把他這輩子罵的粗話全部加起來,也不及這天的一半。司令用更大聲音,罵了句“×!”將就手裡的搪瓷缸子,猛地砸在他的頭頂上。頭立刻就破了,血水和茶水一齊湧出來,但小田居然扭過身,一口淬在他臉上。這一口換來一陣亂棒,小田立刻就被打翻了。接著,院長左手的五指,被他學生拿榔頭全都敲碎了,院長的慘叫,後來成了號啕大哭。當高主任被拖出來時,青青在臺下像怒狗一樣地咆哮著,一群大人把他攔住了,他差點啃了他們手上的肉。高主任披頭散髮,左臉上有一隻粗暴的腳印,她被摁著跪在地上,仰起頭來,不看臺下,也不看兒子,嘶啞嗓子喊,“我要揭發!我要揭發!”禮堂安靜下來,人人都豎起耳朵,聽這個垮掉的黨辦主任要把誰拖入火炕裡。她自己也頓了頓,像是累了,要積一口氣。她終於喊了出來:“馬鳳兒是漢奸,她的名字是日本鬼子給取的。周××是內奸,他包庇了馬鳳兒二十年。這是他……親口對我說過的。”

禮堂裡秩序大亂,坐在鳳兒身邊的人迅速閃開了,她一下子被孤立在一個空蕩蕩的圓圈中。幾個提了大棒和皮帶的造反派磨磨蹭蹭地走近她,但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不知應該如何辦。學院的師生、家屬,沒人不敬重她,她是黨委書記的愛人,殺過鬼子兵,卻是售貨員中最和藹的一個,甚至比任何平凡人都更平凡和謙遜。這就使造反司令都犯躊躇,是不是要立刻把她抓起來?就在這一小會兒時間裡,鳳兒平靜地站起來,瞅了一眼倒在臺上的丈夫,就向著禮堂外邊走去了。人群沉默著,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二十四

鳳兒是懷揣著一把大剪刀去參加批鬥會的。當看著丈夫倒在亂棒下時,她差點就抽出剪刀,衝上臺子去。但她沒有,周圍的人密密麻麻,她怕剪刀傷了群眾,也怕自己還沒上得了臺,就被亂棒打死了。如果今天必有一死,她不願意是被人打死的。後來,她聽到高主任檢舉揭發的聲音,瞬息的功夫,已經鐵案如山:自己成了漢奸,丈夫成了內奸。人群轟然閃開之後,她反而平靜了。風吹著,紅旗、彩幅和大字報,都在風中嘩嘩地響。她走回家,取出被身子暖得發燙的大剪刀,把家裡能找到的所有紙張,書、筆記簿、報刊,都剪成了鳥兒。各種各樣的鳥,各種各樣顏色的鳥,一千多或者不止,一萬多,卻沒兩隻是重複的。她多年沒做過剪紙了,這一次像是把多年落下的賬都補上了。剪完之後,大概已經是半夜了,喧騰的校園靜悄悄的,她也非常的困了、餓了,於是她燒了一大壺開水。她喝了足足有大半壺,心裡覺得舒坦了許多。然後,她把亂糟糟的家看了又看,感覺自己的確已沒氣力再把它收拾乾淨了,她眼睛溼了溼,湧起一陣非常難過的歉意。

天將未亮時,晨風颼颼吹著,打哈欠的造反派巡邏隊在後門口發現了情況,一些白花花的小東西在黑暗的地上不停地跳躍。他們吃了一驚,懷疑這是階級敵人佈下的秘密武器,都把身子往後退了退。但隊長用棒子頂住了一個學生的背,喝令:“大漢兒,把它們統統捉起來!”大漢兒是鋼琴系學生,個子其實又矮又小,彈琴的時候,甚至讓人擔心他腳夠不著踏板。不過他琴真是彈得好,手一觸鍵,就閉了雙眼,一直彈得揮汗如雨,掌聲雷動。因為“人小志大”,他被同學一致雅稱為“大漢兒”。如果不出意外,大漢兒今年會去莫斯科參加第三屆柴科夫斯基音樂大賽的,然而意外來了,這就是鬧“文革”。大漢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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