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鳳鳴南山
十六
當一籃手榴彈在南昌城門爆炸時,腳踏車前邊的裝甲阻擋了部分暴濺的彈片,但強大的氣浪還是把馬小栓掀飛了,他落在一片亂七八糟的屍體中,失去了知覺。在北伐軍攻破南昌城,還沒來得及打掃戰場時,一個在附近野林子裡蹲伏多時的撿破爛老頭鑽出來,把馬小栓拖回了家。所謂家,就是拐彎過去,西城牆上扒開的一個洞。外邊槍聲急如炒豆,洞裡卻是安然的一個天下。馬小栓只剩了一口氣,老頭子拿米湯給他往牙縫裡邊灌,把馬小栓那一口氣吊了七天七夜。第七天早上,他睜了眼,咕噥說:“娘希匹……校長呢?”老頭子扇了他一耳光,罵道:“×,校長?只有俺老子柳疙瘩!”
柳疙瘩其實不算太老,只是頭髮長、十指黑,一張臉又幹又瘦,就像老得成了精。他老家河南柳營,柳營乃赤貧之鄉,中間橫貫一條賈魯河,兩岸乾巴黃土,就如窮人身上的肋巴骨。此地官匪不管,就連麻雀飛過也不落,全柳營五百口人,世代務農兼討口,每到青黃不接,只要還有兩條腿的,都扶老攜幼,拉幫結隊出遠門當叫花子。柳疙瘩出門已有十年以上了,走的時候,他正在打擺子,媳婦餓得眼睛一片黑,女兒柳芬,不到兩歲,只剩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