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站住!”大步跨過去攔在門上,小蘭仙立刻哆嗦著只敢看自己的腳尖。母親吩咐過,一定要聽黃主任的話。黃主任昔日與父親有過交情,這次網開一面用你,就當是父親一樣待。當時黃主任哈哈仰天大笑:“阿妹這是說什麼,我哪敢認這麼漂亮的女兒!”此時黃主任滿面失望與憤怒:“你上班不好好上,我來教育你,你不聽話?真是傻人啊?得好好管。你媽把你託給我,你知道嗎?過來!”媽這個字是富有魔力的。小蘭仙垂頭走了過去。“讓我看你的手。你幹活怎樣,看手就知道。伸出手來!”小蘭仙遞了手,黃主任看了兩眼,百般摩挲……
小蘭仙下班後一個人坐在床沿發呆。她雖傻,以前很少發呆,跟一般少女一樣愛唱愛笑愛玩,在家沒事也能忙得團團轉,永遠找得到新事物,當然也包括燙頭髮。母親只道她上班累了,她除了父親過世受了刺激,基本是按小家碧玉來養的,沒吃過苦。如今一雙兒女都掙工錢,母親並不好受。大兒子原是塊讀書的料,女兒原是個伶俐的人,一個天天打架,一個天天洗馬桶,拿回家的每分錢都刺痛她的心。她只能更忙,外出打工更積極,回到家又包攬一切家務。母親廚房臥房來來去去幾次,小蘭仙還在那發呆,母親問了一句:“累了?”又接著忙。
一想起黃主任,小蘭仙就想洗手。她的手裸露在空氣裡,而空氣長滿了茸毛,跟手背上的汗毛交織著,讓人作嘔。成排的昆蟲,不知名的,在她手上爬過,麻麻地爬到心裡去。小蘭仙再洗馬桶,倒是不戴手套了,黃主任要找她訓話,她穿著馬褂進去。黃主任愛憐地說:“這麼個美人洗馬桶真是糟蹋,要不你去掃街吧。”小蘭仙的母親為此買了兩聽麥乳精送到黃主任家裡,以示感激。久而久之,小蘭仙習慣了。
哥哥每天行蹤不定,回家吃飯卻是雷打不動的定點。小蘭仙把飯菜端到桌上,第一次發現哥哥很健壯,有了哥哥的襯托,原來弟弟也長高長壯了,一左一右坐在飯桌對面,吃飯飛快,不在乎菜,光是白米飯便好。她自己也長大了,胸部挺立,臀部曲線,慾望便這樣被肉體塑造出可被觸控的實體,有稜有角有曲有折。勇哥打量小蘭仙,直到她惶恐地低頭,雙手擰著衣角。她不知又錯在哪裡。她永遠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就像燙頭髮,被剪了,她還是不清楚原因。就算洗馬桶,黃主任,掃大街,她都在接受安排。這個世界只讓她做某些事,而她性情溫和,她不喜歡,不同意,但她不反抗,不辯爭。在她的人生經驗裡,只要服從,一切風波都會瞬間平息,生活將恢復到她最喜愛的狀態,靜靜的,像小巷裡夾竹桃的香,顏色也是中和的,柔軟的粉紅。她又笑了。
“媽,別讓小蘭仙去洗馬桶了。”哥已經聽到流言,悶聲悶氣道。
母親一愣:“現在改成掃街了。”
“掃街也不要。咱們家不缺錢。我們掙錢,你一樣出去幹活……”
“你們結婚都要一筆錢,小蘭仙更是……”
“我多幹點兒好了。”哥一口便截了話頭,而母親本來也說不下去。
“你還能做什麼呢?”
“我可以早起挑河泥去!”
母親卻張大了嘴,落了淚。生活剛剛平靜,兒子為何要打破它?“你這是何苦,咱家現在不像以前了……”
“那你何必非要小蘭仙上班……”
母親質問道:“小蘭仙待在家裡就是辦法嗎?”當然也不是長久之計。誰能告訴她一個萬全的辦法?
母親很少如此氣憤地跟勇哥說話。勇哥低頭扒飯,嘟囔道:“媽,你會後悔的!”
“我天天在後悔!”母親哭得更傷心。她是指整個人生,後悔透了。她也有過小蘭仙的年紀,那時候就是打死她,也想不到日後的人生是這樣灰暗無趣。
“我上班沒事的。”小蘭仙囁嚅道。
哥並沒有回答。吃完飯,把碗一摔,衝小蘭仙喊:“你懂什麼?!”說完又走了。
說來難以相信,比起洗馬桶,小蘭仙更不喜歡掃街。掃街是份孤獨的工作,走了一長條街,每個人都遠遠躲開,好像塵土能傷人。洗馬桶還有固定的去處,嫌棄的人反正不去,那裡倒成了自己的天地,偶爾回想張媽的麻利,小蘭仙心裡暖暖的。現在進出單位,同事與小蘭仙也躲得遠一點,竊笑著私語。黃主任那間向陽的辦公室漸漸成了避難所。
城子小,醜事總會很快傳揚,先傳到秦阿姨,她一思量,當下就去找小蘭仙她媽。小蘭仙她媽與小蘭仙相對泣淚,想不到小蘭仙懷孕了。哥哥回家卻異常平靜,譏諷地問:“你不後悔?”母親聽了便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