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無極沉沉嘆了口氣,道,“那時舍弟抱打不平,誤傷人命,不想被殺的那廝是個狗官的奴才。嘿嘿,越是家大業大,越怕得罪官府,那狗官先將舍弟收監,又乘機構陷,打起我墨刀山莊二百畝熟地的主意。當時我動了真怒,要料理了那不知好歹的狗官,正沒奈何時,西門鈞恰好途經泰山,便遣人給那狗官捎了話,那狗官不敢得罪錦衣衛和錢彬,立時放人,更登門致歉。”
呂方的眉峰越蹙越緊,心內憋悶無比:“這官府,竟昏聵汙濁至此。在官府面前,橫壓東嶽的大俠也是如此軟弱無力。”
“此事之前,我跟西門鈞只算交情平平,因這事我才上京致謝。西門鈞對我極力拉攏,要我入他錦衣衛效力,我沒應他,他竟笑言要與我比試一下身手。”墨無極眸子內精芒閃動,“算起來西門鈞是跟家父一輩的人物了。當年家父在世時,便曾叮嚀過我,萬萬不可與此人動手,說到東嶽墨家,決計鬥不過官府。嘿嘿,便因此,我也沒跟他比,只說欠了他個人情,許諾他日為他出刀一回。”
呂方點頭道:“原來這便是墨大俠來此的緣故,但墨大俠怎地又斬殺了西門鈞的手下‘疑神’‘疑鬼’?”墨無極笑道:“只因我放過了你們……適才與疑神疑鬼激戰,墨某原本要刀下留情,奈何這二賊手段陰狠,敗後還要偷襲,墨某為求自保,失手將其宰了。呵呵,也好,既已得罪了西門鈞,那便索性得罪到底。”
呂方揚眉讚道:“墨大俠舍小信而取大義,這才是大俠行徑。”
墨無極搖頭嘆道:“我算什麼俠義!幾日前那幾名官差尋到我東嶽墨家,說是接到了西門大人的飛鴿傳書,求我出山來收拾‘畏罪自殺的贓官’楊關毅後人。可恨我蝸居山莊,不聞天下大事,真信了他們的話,以為楊知府只是個假青天真貪官,這一路上明察暗訪,才知楊青天的赤膽忠心,但仍拘於那一語之諾,不得不來。直到昨日聽得呂兄那一通當頭棒喝,才讓我覺出自家的畏縮苟且來!嘿嘿,什麼狗屁‘東俠踏嶽’,實是井底之蛙。”
呂方嘆道:“墨兄聞過則改,這才是古來大豪傑的行徑。只是墨兄為了我們得罪了西門鈞,他若再來尋你的麻煩,你又當如何?”
“西門鈞早就想找我的麻煩了!他遣人送信,讓我出山來抓你們,便是居心叵測,事若成,則我失義於天下;事若敗,則我失信於官府。”墨無極方正的臉上騰起一抹剛毅之色,冷笑道,“江湖中人都想知道‘東俠西衛’這一刀一劍,到底孰強孰弱,可我這草民卻一直沒這膽量跟他錦衣衛的大統領比試。但現如今,我也好想跟他見個分曉。這還得多謝呂兄的那一通罵,給了我一股內氣!”呂方奇道:“什麼內氣?”墨無極揚眉大笑道:“浩然之氣,富於尋常之中,塞乎天地之間。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好,呂兄罵得好!幹!”
又一碗酒熱辣辣地滾入腹中,呂方也覺豪氣升騰,轉過頭去,見楊清鈺還倚在門口悵望,忙招手喚她過來。
聽呂方說起墨無極竟能拔刀相助,楊清鈺也是歡喜無盡,但她對這墨大俠似乎頗有成見,只向他微微點頭示謝。墨無極倒甚是細緻,在楊清鈺走來前便將那人頭藏起,免得驚動佳人,此時更彎腰致歉,說了許多好話。見他如此客套,楊清鈺倒有些不好意思。
跟呂方又對飲一杯,墨無極才道:“呂兄當真要進京?”呂方點頭,道:“我定要進京告狀!”墨無極忽道:“只是令妹卻不該同去冒險。”呂方端碗的手微微一顫,仰起頭,沉沉的暮色中只見墨無極那漆黑的雙眸愈發顯得幽黑深沉。
呂方忽地長吸了一口氣,道:“墨兄,我求你一件事,求你將小妹送到忘憂山莊陳閣老那裡,若墨兄有暇,再麻煩你去刑部一遭,先同柳青天知會一聲。”墨無極眼芒微微一閃,還未言語,楊清鈺已低叫道:“大哥,你說得什麼話啊?”
呂方低下了頭,道:“大哥本是個窮書生,只因激於心底的那個理字,趕來京師告狀。我手無縛雞之力,比匹夫之勇還不如,原只想一心赴死,決無他顧。大哥是將死之人了,那些江湖惡人強徒和錦衣衛,我都不怕,”他說著昂起了頭,聲音發顫,“只怕你……有絲毫的閃失。”
楊清鈺嚶的一聲嗚咽起來,雙手捧面,淚水從指間滲出。墨無極動容道:“呂兄放心,墨某定會將令妹平安送達京郊外的忘憂山莊。呂兄也要保重。”呂方點頭道:“我這笨書生走到這裡,已明白了許多事,我定要好好活下去!”
想到與楊清鈺分別在即,呂方心內苦悶,端起酒碗便喝,悶聲不語地連喝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