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去粘血的橡膠手套,黑衣人謹慎地將寄生體封瓶後裝入密閉箱,語調輕快地說:“搞定!可以收工了吧,我還餓著肚子呢。”
他的同伴之一望向地面,溼漉漉的亂髮縫隙中,露出女人圓睜的眼睛與不停蠕動的嘴唇——看口型,發出的音節應該是“我的孩子……”
他一怔,像被這副畫面衝擊到視覺神經似的,迅速別過臉,問道:“隊長,這女孩怎麼處理?”
“寄生程度54%,”中年男子一雙嚴肅銳利的黑色眼睛從PDA螢幕上抬起,“與寄生體融合過半,刪除宿主。”
“是。”他垂下眼瞼,聽見同伴離去的輕微腳步聲。
血泊中的女人絕望地嗚咽起來,酷似某種失去幼崽的母獸的哀鳴,不知為何,竟令他產生了與職業規定不符的感情波動。
“……對不起。”他短促地說,用自己也聽不見的音量。
一聲沉悶的槍響後,深夜的巷子重新恢復了晦暗與僻靜。積水中的鮮血被再度下起來的雨沖刷得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顏色。
這是繁華城市中某處人們不屑一顧的角落。
我以20公里的時速在一片漆黑的荒原上奔跑。
軍綠色的路虎衛士越野車被我擱置在一塊巨大岩石後面。即使將照明裝置全部關閉,引擎發出的聲音仍可能在數百米外驚動全副武裝計程車兵。
我不得不使用人類最古老的交通工具,儘管它的動力與耐力都糟糕到一塌糊塗。
不過15分鐘,肺部就火辣辣地燒灼起來,心臟像一臺超負荷的水泵出現了急性缺血的症狀。我估計依照“裴明昊”的體質,再跑個三五分鐘,因心臟驟停與腦血流中斷而猝死的機率在90%以上。
所幸離警戒關卡不遠了,我停下腳步,用最短的時間將血液迴圈與呼吸頻率調整到正常狀態。
眼前是兩百米的黑暗。
夜視這種許多野獸都具備的能力離人類已非常遙遠,雖然他們自詡為進化了的高等動物,但進化的只是永無止境的慾望與複雜多變的情緒。過度依賴科技產品的結果,是真正的生存技能反而退化殆盡。
閉上眼,我開始用生物電流激發所剩無幾的視杆細胞的活力,調節角膜與晶體的曲率,將瞳孔像貓科動物一樣極力擴大。
再度睜眼時,夜晚世界展示出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景貌,一切清晰可辨,包括守衛手上槍械的型號。
但我不能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過去,這些美軍士兵配備著紅外熱成像儀,如果直接進入他們的視野,我想我肯定像團燃燒的人型火球一樣醒目。
我沒法把宿主的體溫安全地降低到與周圍物體一致——人類作為恆溫動物,體溫降低6攝氏度就會進入休克狀態。只能消耗本體能量,吸收人體釋放出的紅外線,以避免被對方的探測儀發現。
其實還有更聰明、更高效的做法。
拋棄這具孱弱的軀殼,寄生在某隻冷血動物——蛇或者什麼的身上,靠近後隨便偷襲個士兵,得到的身體都比目前使用的這具強上十倍。
但我還不想這麼做。
我不得不承認,“裴明昊”對我而言有點特別,不僅僅是用習慣了的原因。他見證了一段波瀾起伏的寄生經歷,以及一種匪夷所思的人類感情。
一種可以分析、無法理解,並且向某個人類做出承諾,以這具身體體驗五十年的感情。
至於五十年後——好吧,我並不認為我會老老實實、倒黴無比地在地球待上五十年,這也正是我冒著與某個大國敵對的風險而採取行動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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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過關卡,繼續往前奔跑了兩公里,我再次停下腳步。
空氣中充滿高速帶電粒子與各種光子射線,強度與數量遠遠超過正常的野外環境,越往前,輻射程度就越強。
如果這一片荒山野嶺裡沒有洩露的核工廠,那就是我找對地方了。
全力釋放生物電磁場的感覺很暢快,類似人類運動時腎上腺素大量分泌的興奮感,如果是在城市裡,我還得顧及他們的電力系統、電波通訊會不會全盤癱瘓,而在這裡,我可以為所欲為。
擴散出一圈肉眼可見的幽藍色電磁網,光盾似的罩在身體外部,我朝電離輻射的中心源前進。
一路上看到不少高溫導致的焦黑痕跡,很快,我看到了它——目測直徑十二米、高度約六米,算是小型的。與大氣層劇烈摩擦產生的高溫並未對外殼產生任何影響,高速墜落時的重力與鬆軟的土壤則令它有半個陷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