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往旁邊看了看,挑一處潔淨案席坐下,對店主人道:“可有肉?”
店主人答道:“還有些肉糜。”
青年頷首:“來些肉糜和米飯,再上二兩春釀。”
店主人答應,朝堂後走去。
“……鄉野之地,雖無胡姬壓酒獻舞,酒味卻是正宗。”一個帶笑的聲音傳來。
青年側頭視去,另一張案席上,三個布衣之人正在飲酒。
聽得此言,正中一人咋咋嘴,搖手道:“甚胡姬,紈絝靡風。若說京城,我出來前可聽說了一件大事。”
“甚事?”另兩人忙問。
“今上將長公主許給了大司馬長子,長慶侯顧峻。”
這話入耳,青年眉梢微微揚起。
“大司馬長子啊……”一人嚥下口中的食物,道:“顧氏英傑輩出,先大司馬大將軍及大司馬皆功勳蓋世,可要說年輕一輩,還當數武威侯。”
“武威侯啊!”話音剛落,店主人端著酒食出來,一邊呈到青年案上一邊滿臉自豪地說:“我們武威侯可了不得,羯人、鮮卑都是他趕走的,郡裡還特地給他立了祠!”
三人皆笑了起來。
未幾,先前說話的人重重嘆了口氣:“可惜天妒英才,零陵一戰,大司馬與武威侯俱折,大不幸也!”
“可不是。”旁人介面道:“濮陽王實可殺。”
“我聽說濮陽王是降了?”一人好奇問道。
“降?”店主人滿臉不屑,道:“濮陽王可是武威侯率部生擒的,降的是其子。濮陽王前頭才敗,他就領百官遞了降表,朝廷還封了個大庶長。”
眾人唏噓一片。
“這等人,說他作甚,飲酒飲酒!”一人擺手道,拿起酒盞。
其餘二人皆笑,各自舉盞。
才吃得半酣,鄰近傳來幾聲清脆的碰響,望去,卻是那名錦衣青年付了錢物,起身離去。
“郎君慢走。”店主人殷勤地在後面送道 。
“此人是誰?好一身儀表,打扮得倒似個京中子弟。”一人望著那青年的背影,喃喃問道。
旁人聞言,“嘁”一聲地笑他,不以為然:“鄉野之地,哪來的京中子弟,你去兩趟京城轉暈了吧?”
那人亦笑,繼續飲酒不提。
日頭正正掛在天上,不久,被漂浮的濃雲遮去了臉龐。
王瓚抬頭看看天色,片刻,朝繫著青雲驄的柳樹走去。路旁,一樹桃花開得正盛,王瓚伸手摺下,踏著乘石騎到馬上。
武威的鄉間雖偏僻,景色卻是不錯,有山有水,聽說再過幾十里就有海。
那小子做人雖少些情趣,挑地方的眼光還是有的。王瓚心中想著,看著周遭風物,將桃花枝條在指間閒閒地翻轉。
去年,他從巴郡回到京城時,正遇上顧昀出殯。
滿城盡素,慟聲震天,顧昀的喪禮可謂隆重。
不過,王瓚並不相信完全顧昀真的死了。
因為他一直未看見姚馥之。
對於她的去向,大司馬府中的人說前些時候已回了潁川,因她有孕,家中擔心路途遙遠又哀傷過度有損身體,故而未將她接回。王瓚曾遣人去潁川打聽,待打聽回來,卻又是一團迷糊,說姚馥之已離去,並不在府中。
不過,姚府的人還說,馥之離開時,乘的是謝府借來的軟榻暖車。
王瓚徑自找到謝臻。
一番軟磨硬泡,謝臻終於答應告知他馥之的去處,不過,條件是要他轉讓手中的一所屋宅。
想起那屋宅,王瓚心中便似淌血了一般。京城西面,佔地十畝。王瓚買來時費了好大一番心機,花五十萬錢買到了手中。本想留著做個家底,不料謝臻開口就要這宅院,出錢不多不少,也正好五十萬……
狐狸。
王瓚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心裡暗罵。
這時,道路在前方分做了幾個岔口,王瓚怔了怔,將青雲驄的韁繩拉住。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上面,謝臻的字跡清俊,最後一行寫著“過酒家,東行十里。”
十里?王瓚往身後望了望,估了估路程,再看向那紙上,目光幾乎將那字跡穿透,漸漸地,一股無名火氣在胸中聚起……
“阿芊!你再亂走,當心摔傷了,阿母灌你吃扁鵲的苦藥!”一箇中氣十足的童音遠遠傳來。
王瓚望去,田野中,兩個孩童正在追逐。王瓚無暇理會,正待轉過頭去,一個念頭倏而閃過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