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執?”皇帝笑了起來。
他長長地呼吸一口氣,枕著軟褥,望著上方:“阿宓可知京城與鮮卑之間,隔了幾州幾郡?”
王宓想了想,道:“相隔三州三十九郡。”
皇帝低低道:“鮮卑自大司馬而破,諸部零落,聚得三十萬騎亦是遊散之勇,又怎做到長驅直入而未見烽火?”
王宓心中倏而一沉。天下堪輿,她也大致瞭解,京城北方諸州郡,各有駐防,鮮卑要無聲無息地兵臨城下,確是不可能。
她睜大眼睛:“莫非……”
皇帝唇邊浮起冷笑:“濟北國雖偏僻,卻北接胡地,南臨京畿,濟北王打的好主意!”
王宓面色發白,手中沁出一陣冷汗。濟北王,文皇帝時始封,乃當今所存諸王國中資歷最老的。一個濟北王一個濮陽王,都宗室皇親,也都同時向他們插來一刀。
“阿宓。”皇帝眯起眼睛,聲音虛空:“朕已將天下權貴都得罪遍了,若不固執,還能躲到何處?”
王宓怔怔望著他,咬著唇,久久不語。
朱雀門(上)
安車走走停停,一會似穿過宮道,一會又似走過開闊的地面,許久,才慢慢停下。
“請夫人下車。”宮人在外面低聲道。
馥之答應一聲。
未幾車幃掀開,宮人微微低頭,將馥之攙下安車。
抬眼望去,只見一處宮室佇立在面前,屋簷似是新修過不久,整潔玲瓏。
“姚美人就在宮中。”宮人對馥之道。
馥之頷首,隨她入內。
庭院之中,卻是有些冷清,待上堂時,出來迎接的卻是姚嫣的乳母。
姚嫣與馥之自幼長在潁川,乳母對馥之自不陌生。見到她來,乳母滿是倦色的臉上露出笑意,忙上前行禮。
“阿姆不必多禮。”馥之攙起她,向四周看看,問:“美人何在?”
乳母抬頭,眉間掠過一絲黯色,輕嘆道:“就在寢中。”說罷,領著馥之朝屋內走去。
到得室前,沒走幾步,忽然聞得低泣的聲音。
馥之訝然看向乳母。
乳母眼眶一紅,低聲道:“美人自那日出來,便只這般哭泣,一會說有人害她,一會又說要回家。”
馥之知曉掖庭是什麼去處,默然。
乳母拭拭眼角,道:“夫人且稍候。”說罷,推門入內。
馥之留在門外,只聽著些細語聲。
“教她走!教她走!”未幾,一聲沙啞的叫喊聲驀然響起:“我誰也不見!誰也不見!”
乳母出來,看向馥之,滿臉尷尬:“美人心緒不寧,只恐……”
馥之望望光照黯淡的室中,片刻,微微頷首。
皇帝答應讓馥之來探望姚嫣,如今姚嫣誰也不肯見,接馥之的宮侍卻遲遲未到。
乳母過意不去,讓宮人收拾出一間廂房來,請馥之入內暫歇。
馥之這兩日來時時提著一顆心,不曾好好休息過,乳母這番好意倒是正好。甘棠殿中宮人不多,甚為清靜,馥之靠在一方軟榻上,閉起眼睛,沒多久便漸漸睡了過去。
夢中亦不甚安寧。
馥之先是見到顧昀,一喜,忙上前拉他的手,想問他何時回來。顧昀看著她不語,神思一晃,那臉卻又變作姚虔。身後有人跟她說著話,道是鮮卑人來了,馥之似醒過神,忙問他顧峻在雉芒關可有訊息,又想託人給大司馬伕人和戚氏送信……
混沌中,一陣嘈雜聲隱隱傳來,將馥之吵醒。
她心中一驚,忙從榻上起來。
窗上透來的天光已經暗了許多,馥之開啟門,卻見庭中,幾名宮人正抱頭痛苦,外面,男人的呵斥聲隱隱傳來、
馥之走出去,堂前,乳母一邊低頭抹著淚,一邊攙著一名衣飾素淨的女子,那樣貌,正是姚嫣。
“夫人!”乳母看到她,如同看到救星,忙上前來。
“出了甚事?”馥之問她。
乳母抽泣不斷,道:“雉芒關要不保了,陛下令宮衛將後宮中人送離,美人無嗣,卻走不得……夫人,夫人快幫著想想辦法才好!”
馥之吃驚,看向姚嫣。
姚嫣也看著她,一動不動,神色平靜異常。她的容顏消瘦而蒼白,顯得兩隻眼睛愈加大了,黑黑的雙眸盯著她,帶著毫不掩飾地嘲諷。
外面又傳來一聲哀號,馥之望去,卻是宮道上,一名宮人想跟著主人離開,被衛士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