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眉睫。
正當世人苦於性命難支的時候,大江又來救命了。
河裡漲水了。
這時候漲水人們不害怕,桃花汛給他們帶來的是快樂和希望。
嘯天湖堤外是大片荒洲,高處長著兩尺厚的霸根草,洲尾一片凹地,是個回水灣。有人曾經想種作物,因為連年大水就放棄了。現在一層淺水,漫在隱約可見的犁鏵溝壟裡,水流舒緩,蒿草豐茂,正是魚群歇息產籽的絕好去處。
當然不是每年都有魚來散籽。水沒上洲,水淹得太深,或時漲時落,都不會有散籽魚。魚的多少也看年成,魚少了人嘆氣,魚多了人也嘆氣———都恨自己沒長八隻手。
天剛黑下來,一輪彎月就已掛在中天。男人各自拿上漁具,興沖沖往湖洲上走。大網、撒網都用不上,因為網撒出去被蒿草支起了,收回的網從草尖刮過,魚從草下溜走了。最好的漁具是形狀像窩窩頭的篾罩,或者是形狀像海螺的篾織的扒綱,要不就是四根竹竿支起一片麻布的趕罾。如果這些都沒有,乾脆就是漁叉,甚至就用鐵耙子。
體型較大的青魚草魚非常敏感,只要有一點光亮,一點動靜,立即埋頭竄逃。只有鯰魚、鯉魚、鯽魚這類沉腳魚動作遲緩。現在,人們隱蔽在凹地旁邊的草叢裡,不張揚,不打鬧,菸頭都不亮一個,靜悄悄地等待。
夜色漸深了,月光灑落的凹地水面傳來第一聲水響,“啪———”
人們按捺著怦怦心跳繼續張開耳朵聽。
不久,水面又傳來“啪———”“啪啪———”打水的聲音。
還須繼續忍耐。
緊張,心情緊張。腿腳開始灌入硬硬的力量,兩手握緊拳頭,呼吸開始急促,雙雙眼睛在如粉的月光下閃閃發亮。
打水的聲音不再單調了:“啪———”“噼啪———”“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不僅是耳朵聽到聲音了,眼睛也看到東西了:深灰色的長條水痕是犁鏵的土脊,淺銀色的長條水痕是犁鏵的溝壑,一叢一叢的黑顏色是雜亂無章冒出水面的蒿草。在這一切色塊色線的交錯裡,水面濺起東一朵西一朵銀光閃爍的水花,無論深水淺水都掀起雜亂的、互相碰撞的波浪。不僅看到了水面的熱鬧景象,尤其令人心癢難撈的是一條條縱身躍起的大魚,鯉魚、鱅魚、青魚、草魚、銀光閃閃地扭擺著朝天鑽去,沒跳太高就“砰”地砸下水來。
散籽魚必須跳躍。要跳,要拼命跳,不跳,它肚子裡的魚籽就產不下來。
這當然是件痛苦的事。什麼生命的誕生都不容易。不誕生新的生命,舊生命活下一萬年也是白活。這樣,誕生生命的痛苦就變成了快樂。
散籽魚沒有小的,未成年魚類沒有享受這份快樂的權利。跳了一陣,力氣用得差不多了,它們就腆著肚皮沿水中的土脊磨擦,一遍遍地,擦著游過去,又擦著游過來,於是變成了飛不起來的笨拙的蝴蝶群落,變成了秋風拂下的滿地肥厚的落葉。
有些魚並非一到場就急急忙忙去當不要命的產婦。這些魚知道怎麼悠著來。它們一對對,一群群,先把場地旅遊一番,沿著溝壑,看看別人的風景,然後物色一個合適的地方,你嗅嗅我,我親親你,溫情溫情,纏綿纏綿。更有甚者,比如鯰魚,一條雌魚可能同來幾條數十條忘情的追隨者。到時候了,也不必拋繡球,大家一齊上,繞著雌魚,你纏住腦袋,你纏住脖頸,你纏住胸脯,你纏住肚子,你呢,纏尾巴吧。還不夠,還有許多的後續隊員,又等不及,沒什麼講究了,管他呢,一股腦兒,見縫插針。你纏了我,我恨你。甩!你把我甩下來?那哪行!衝上去!有些快要入港的就被這些搗蛋鬼吵得怒從心頭起,張開血盆大口咬上去!
每到這時候,漁人看見的就是一團在水裡胡亂翻滾的、一會兒白(肚皮)一會兒黑(魚背)的魚球。因為鯰魚還能發出聲音,這就是一團嘰嘰嘰嘰叫得可怕的怪物。沒見過這場面的漁人,在黑漆漆的夜裡,在你單獨一人,在大片茫茫水域,不嚇一跳才怪!
很多人,心清靜些、仁善些的,性格懦弱些、凝重些的,就拔腿走開,不要了。當然許多人飢不擇食,一把撈上來,回家一看,許多魚已被咬得遍體鱗傷。
駱飛亮現在有個做什麼事都跟秦天走的習慣。除了練石鎖,天天捋起衣袖看肌肉,還注意起自己的形象來。學著他們拔鬍子,用草藥浸洗頭上的癩疤。因為見自己臉頰日益地凹陷下去,圓臉變成長臉了,就找了兩顆圓圓的石頭晚上睡覺時噙在嘴裡,要把腮幫子再圓鼓起來。誰知那次忘了掏就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