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為了國事。我素知子明與他人不同,凡事都是以國家為先的。平定西南夷之亂,是迫在眉睫之事,還望子明以國家為念,以益州軍民為念!朝廷中有一等人,自居‘君子’,卻為了意氣之爭,或為明哲保身,而坐視國帑空耗,局勢敗壞,此輩夜半捫心自問,寧不有愧?似這般人,能稱‘君子’否?某雖不材,但每念及不能輔佐聖天子致太平盛世,常坐立不安,恐有傷聖天子之明,失天下之望。子明素稱賢者,還望不要再推辭。不管益州路現在究竟如何,速擇良將,打上幾個勝仗,對國家皆有百利而無一害。吾輩既為朝廷公卿,受皇上重恩,當此主憂臣辱之時,應當先放下爭議,不計個人榮辱,以國事為先。”
他言語切切,話中一片為國之心,令人聞之動容。石越雖然知道呂惠卿在位,熙寧歸化便無法糾正,以他生事邀功的天性,國家亦無法休養生息。於公於私,他都一定要將呂惠卿趕出政事堂。但是呂惠卿既然開出了幫助赦免唐康的價碼,他亦不能不考慮做出一定的妥協。益州的局勢究竟到了什麼地步,他也無法準確知道,畢竟從益州到汴京,有十幾天的時間差,各種資訊真假攙雜,又不完全,如果再這麼拖下去,風險也是極大的——萬一突然矛盾爆發,到時候就真的悔之無及。儘快取得對西南夷的軍事勝利,從短期來看,的確可以穩定益州局勢;另外,石越也有私心,他想借機來左右益州經略使的任命。而且唐康的案子,若呂惠卿真要從中作梗,他畢竟還是宰相,結果如何,也難以預料。唐康倒最多隻是吃幾年苦,但田烈武、李渾,就有性命之憂。李渾倒也罷了,石越與他素不相識,最多也就只是感到惋惜;但田烈武,石越卻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
但是,這種妥協,也可能給呂惠卿以喘息之機,甚至讓宋朝在改土歸流上越陷越深……權衡種種利弊得失,石越一時間竟然也無法決斷。
沉吟半晌,石越方說道:“相公憂國之心,令人感佩。益州經略使,在下亦以為應當早定。兵機貴速,久拖不決,非用兵之利。然官兵屢戰屢敗,當此之時,皇上、樞府於選將調兵,加倍謹慎,亦是為了萬全。”說罷,他頓了頓,忽然問道:“相公可知道樞府都推薦過哪些大臣?”
“皆是重臣宿將。”呂惠卿苦笑道:“益州之兵,五花八門,不用重臣宿將,怕節制不住。剛剛才有渭南兵變之事……只不知為何,竟無一人合聖意者。”
“相公,益州的確既有河朔兵,又有西軍,又有東南禁軍、廂軍、土兵,但對善用兵者,沒什麼節制不了的。韓信能驅市人作戰,章邯以刑徒大敗項梁,此二人,誰曾管他的兵來自何處?樞府因官軍一敗再敗,又碰上渭南兵變,滿心想的都是謹慎。但如今要想在西南打勝仗,便只能依賴西軍,舍此別無他途。什麼河朔軍、東南禁軍、廂軍、土兵,竊以為都不必管他。從西軍抽調精銳,從西軍擇選良將,便是這兩條章程。”
“子明之言,正合吾意。”呂惠卿不由得擊掌笑道。
“西南夷所居之地,是群山綿延之所,其與洞蠻、溪蠻還不同,有許多種落,素來不事耕種,而喜畜牧,是以又有騎兵。要破西南夷,一定要用騎兵,但河朔騎兵卻不堪使用,要用山地騎兵。這是狄武襄公賴以破儂智高者。”
“山地騎兵?”呂惠卿亦是飽學之士,智力過人,沉吟一會,便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讚道:“子明高見。”
“國朝馬軍,自李繼遷叛亂之後,便日漸衰落,如今雖然重建,但漢人操練馬軍,在平原大地馳騁作戰,以今日之禁軍,便是契丹精銳,亦與其一較高下。我軍馬術雖然略遜,然紀律嚴明,馬軍之骨幹,都是西軍久戰健兒,或蕃騎中驍勇之士,如今又添了許多西夏降將,國朝騎軍之盛,莫過於今日。然要在西南與叛夷作戰,卻如同一個從未坐過船的勇士在驚濤駭浪之中,於一葉小舟上,與一善習水性之人搏鬥。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鮮有不敗者。兼北人不習水土,未戰已先損耗三停。”石越侃侃而談,說得呂惠卿頻頻點頭。當年以盛唐之強盛,幾十萬唐軍還葬身於西南,若這還可以說是將領無能的話——另一個時空中,以忽必烈之英武,蒙古騎兵之驍勇,還有許多蕃部望風而降,爭為前鋒嚮導,十萬大軍遠征大理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雖然成功,但最後活下來的蒙軍卻不過二萬餘人,更有數十萬匹戰馬死於此役——西南之地利的厲害,石越又豈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西南夷雖然比不得南詔、大理,但宋軍投入的力量,卻也絕對不如唐軍、蒙軍。更何況,宋軍絕對經受不起唐軍、蒙軍那樣的損失,巨大的損失曾經迫使忽必烈一改蒙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