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烏雲,四下裡都是灰濛濛的濃霧。張無忌喜道:“這大霧來得真好,只須再有半日,敵人無論如何也找咱們不到的了。”不料到得下午,狂風忽作,大雨如注。小船被風吹得向南飄浮。其時正當隆冬,各人身上衣衫盡溼,張無忌和謝遜內力深厚,還不怎樣,周芷若和小昭被北風一吹,忍不住牙關打戰。但小船上一無所有,誰也無法可想。這時木槳早已收起不劃,四人除下八隻鞋子,不住手的舀起艙中所積雨水倒入海中。謝遜終於會到張無忌,心情極是暢快,眼前處境雖險,卻毫不在意,罵天叱海,在大雨中高聲談笑。小昭天真爛漫,也是言笑晏晏。只有周芷若始終默不作聲,偶爾和張無忌目光相接,立即便轉頭避開。謝遜說道:“無忌,當年我和你父母一同乘海船出洋,中途遇到風暴,那可比今日厲害得多了。我們後來上了冰山,以海豹為食。只不過當日吹的是南風,把我們送到了極北的冰天雪地之中,今日吹的卻是北風。難道老天爺瞧著謝遜不順眼,要再將我充軍到南極仙翁府上,去再住他二十年麼?哈哈,哈哈!”他大笑一陣,又道:“當年你父母一男一女,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你卻帶了四個女孩子,那是怎麼一回事啊?哈哈,哈哈!”周芷若滿臉通紅,低下了頭。小昭卻神色自若,說道:“謝老爺子,我是服侍公子爺的小丫頭,不算在內。”趙敏受傷雖然不輕,卻一直醒著,突然說道:“謝老爺子,你再胡說八道,等我傷勢好了,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
謝遜伸了伸舌頭,笑道:“你這女孩子倒厲害。”他突然收起笑容,沉吟道:“嗯,昨晚你拚命三招,第一招是崑崙派的‘玉碎昆岡’,第二招是崆峒派的‘人鬼同途’,第三招是甚麼啊,老頭子孤陋寡聞,可聽不出來了。”
趙敏暗暗心驚:“怪不得金毛獅王當年名震天下,鬧得江湖上天翻地覆。他雙目不能視物,卻能猜到我所使的兩記絕招,當真是名不虛傳。”便道:“這第三招是武當派的‘天地同壽’,似乎是新創招數,難怪老爺子不知。”語氣甚是恭敬。謝遜嘆道:“你出全力相救無忌,當然很好,可是又何必拚命,又何必拚命?”趙敏道:“他……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心中遲疑下面這句話是否該說,終於忍不住哽咽道:“他……誰叫他這般情致纏綿的……抱著……抱著殷姑娘。我是不想活了!”說完這句話,已是淚下如雨。
四人聽這位年輕姑娘竟會當眾吐露心事,無不愕然,誰也沒想到趙敏是蒙古女子,要愛便愛,要恨便恨,並不忸怩作態,本和中土深受禮教陶冶的女子大異,加之扁舟浮海,大雨淋頭,每一刻都能舟覆人亡,當此生死繫於一線之際,更是沒了顧忌。張無忌聽了趙敏這句話,不由得心神激盪:“趙姑娘本是我的大敵,這次我隨她遠赴海外,主旨乃在迎接義父,哪想到她對我竟是一往情深如此。”情不自禁,伸過手去握住了她手,嘴唇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下次無論如何不可以再這樣了。”趙敏話一出口,便好生後悔,心想女孩兒家口沒遮攔,這種言語如何可以自己說將出來,豈不是教他輕賤於我?忽聽他如此深情款款的叮囑,不禁又驚又喜,又羞又愛,心下說不出的甜蜜,自覺昨晚三次出生入死,今日海上飄泊受苦,一切都不枉了。大雨下了一陣,漸漸止歇,濃霧卻越來越重,驀地裡刷的一聲,一尾三十來斤的大魚從海中躍將起來。謝遜右手伸出,五指插入魚腹,將那魚抓入船中,眾人都是喝一聲彩。小昭拔出長劍,將大魚剖腹刮鱗,切成一塊塊地。各人實在餓了,雖然生魚腥味極重,只得勉強吃了些。謝遜卻是吃得津津有味,他荒島上住了二十餘年,甚麼苦也吃過了,豈在乎區區生魚?何況生魚肉只須多嚼一會,慣了魚腥氣息之後,自有一股鮮甜的味道。海上波濤漸漸平靜,各人吃魚後閉上眼睛養神,昨天這一日一晚的激鬥,委實累得心力交疲,周芷若和小昭雖未出手接戰,但所受驚嚇也當真不小。大海輕輕晃著小舟,有如搖籃,舟中六人先後入睡。
這一場好睡,足足有三個多時辰。謝遜年老先醒,耳聽得五個青年男女呼吸聲和海上風聲輕相應和。趙敏和殷離受傷之後,氣息較促,周芷若卻是輕而漫長。張無忌一呼一吸之際,若斷若續,竟無明顯分界,謝遜暗暗驚異:“這孩子內力之深,實是我生平從所未遇。”小昭的呼吸一時快,一時慢,所練顯是一門極特異的內功,謝遜眉頭一皺,想起一事,心道:“這可奇了,難道這孩子竟是……”
忽聽得殷離喝道:“張無忌,你這小子,幹麼不跟我上靈蛇島去?”張無忌、趙敏、周芷若、小昭等被她這麼一喝,都驚醒了。只聽她又道:“我獨個兒在島上寂寞孤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