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間左肩上一痛,他登時驚覺,抬起頭來,只見潘天耕手中長劍指著他肩頭,輕輕刺破了一點兒面板,如再不招架,只怕他便要挺劍傷人,但琴曲尚未彈完,俗人在旁相擾,實在大煞風景,當下抽出半截斷劍,噹的一聲,將潘天耕長劍架開,右手卻仍是撫琴不停。
這當兒何足道終於顯出了生平絕技,他右手彈琴,左手使劍,無法再行按弦,於是對著第五根琴絃聚氣一吹,琴絃便低陷下去,竟與用手按捺一般無異,右手彈奏,琴聲高下低昂,無不宛轉如意。潘天耕急攻數招,何足道順手應架,雙眼只是凝視琴絃,惟恐一口氣吹的部位不合,亂了琴韻。潘天耕愈怒,劍招越攻越急,但不論長劍刺向何方,總是給他輕描淡寫的擋開。郭襄聽著琴聲,心中樂音流動,對潘天耕的挺劍疾攻也沒在意,只是雙劍相交之聲擾亂了琴音。她雙手輕擊,打著節拍,皺眉對潘天耕道:“你出劍快慢全然不合,難道半點不懂音韻嗎?喏,你聽這節拍出劍,一拍一劍,夾在琴聲之中就不會難聽。”潘天耕如何理她?眼見敵人坐在地下,單掌持著半截斷劍,眼光凝視琴絃,自己卻兀自奈何不了他,更是焦躁起來,斗然間劍法一變,一輪快攻,兵刃相交的當當之聲登時便如密雨。這繁弦急管一般的聲音,和那溫雅纏綿的琴韻絕不諧和。何足道雙眉一挑,勁傳斷劍,錚的一響,潘天耕手中的長劍登時斷為兩截,但就在此時,七絃琴上的第五絃也應聲崩斷。潘天耕臉如死灰,一言不發,轉身出亭。三人跨上馬背,向山上急馳而去。
郭襄甚是奇怪,說道:“咦,這三人打了敗仗,怎地還上少林寺去?當真是要死纏到底麼?”回過頭來,卻見何足道滿臉沮喪,手撫斷琴,似乎說不出的難受。郭襄心想:“斷了一根琴絃,又算得甚麼?”當下接過瑤琴,解下半截斷絃,放長琴絃,重行繞柱調音。何足道搖頭嘆息,說道:“枉自多年修為,終究心不能靜。我左手鼓勁斷他兵刃,右手卻將琴絃也彈斷了。”郭襄這才明白,原來他是懊喪自己武功未純,笑道:“你想左手凌厲攻敵,右手舒緩撫琴,這是分心二用之法,當今之世只有三人能夠。你沒練到這個地步,那也用不著沮喪啊。”何足道問道:“是哪三位?”郭襄道:“第一位老頑童周伯通,第二位便是我爹爹,第三位是楊夫人小龍女。除他三人之外,就算我外公桃花島主、我媽媽、神鵰大俠楊過等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夠。”何足道道:“世間居然有此奇人,幾時你給我引見引見。”郭襄黯然道:“要見我爹爹不難,其餘兩位哪,可不知到何處去找了。”但見何足道惘然出神,兀自想著適才斷絃之事,安慰他道:“你一舉擊敗崑崙三聖,也足以傲視當世了,何必為了崩斷琴絃的小事鬱鬱不樂?”
何足道瞿然而驚,問道:“崑崙三聖?你說甚麼?你怎麼知道?”郭襄笑道:“那三個老兒來自西域,自是崑崙三聖了。他們的武功果然有獨到之處,只是要向少林寺挑戰,卻未免太自不量力……”只見何足道驚訝的神色愈來愈盛,不自禁的住口不言,問道:“有甚麼奇怪?”
何足道喃喃的道:“崑崙三聖,崑崙三聖何足道,那便是我啊。”郭襄吃了一驚,說道:“你是崑崙三聖?那麼其餘兩個呢?”何足道道:“崑崙三聖只有一人,從來就沒三個。我在西域闖出了一點小小名頭,當地的朋友說我琴劍棋三絕,可以說得上是琴聖、劍聖、棋聖。因我長年住於崑崙山中,是以給了我一個外號,叫作‘崑崙三聖’。但我想這個‘聖’字,豈是輕易稱得的?雖然別人給我臉上貼金,也不能自居不疑,因此上我改了自己的名字,叫作‘足道’,聯起來說,便是‘崑崙三聖何足道’。人家聽了,便不會說我狂妄自大了。”郭襄拍手笑道:“原來如此。我只道既是崑崙三聖,定是三個人。那麼剛才這三個老兒呢?”何足道道:“他們麼?他們是少林派的。”郭襄更是奇怪,道:“原來這三個老頭反而是少林弟子。嗯,他們的武功果然是剛猛一路。不錯,不錯,那紅臉老頭使的可不是達摩劍法?對啦,那個黃臉病夫最後一輪急攻,卻不是韋陀伏魔劍?只是他加了許多變化,我一時之間沒瞧出來。怎麼他們又是從西域來?”
何足道說道:“這件事說起來有個緣故。去年春天,我在崑崙山驚神峰絕頂彈琴,忽聽得茅屋外有毆擊之聲,出去一看,只見兩個人扭作一團,已各受致命重傷,卻兀自竭力拚鬥。我喝他們住手,兩人誰也不肯罷休,於是我將他們拆解開來。其中一人白眼一翻,登時死了,另一個卻還沒斷氣。我將他救回屋中,給他服了一粒少陽丹,救治了半天,終於他受傷太重,靈丹無法續命。他臨死之時,說他名叫尹克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