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印發的邸書已經公開議論朝廷與國家之別,稱朝廷不過是一姓之家天下,亡則易姓改號;而國家乃亡,仁義廢、率獸食人、人將相食也,事關天下萬民。國家將亡,非一姓宗家及君臣之私事,天下匹夫皆有責,這是要將漢夷之別置於帝統傳續之上吧。”張玉伯說道。
“城裡已有士子公開議論上古三皇五帝禪讓之舉,”趙舒翰說道,“此時舉天子郊迎之禮,賜九錫,待他年林縛率軍北伐收復中原歸來,禪讓也就水到渠成了吧?”
張玉伯無奈苦笑,說道:“你看看這滿城軍民,再去看看聚集在崇文殿外等著隨永興帝出城郊迎的滿朝文武將臣,便知道此勢非三五人能改啊!”
“只希望能少些血腥,”趙舒翰吁嘆一聲,又搖頭而道,“但自古以來,改朝換代罕見沒有血腥的……玉伯兄,你將如此自處?”
“江寧也大體安定下來,我也沒有必要賴在江寧府尹的任上屍餐素位,我想以林縛的心胸,總歸會許我辭官歸去放舟江湖,”張玉伯又問趙舒翰,“趙兄可隨我而去,將餘心寄一葉扁舟之上,不再理會這是是非非?”
“我也不曉得何去何從……”趙舒翰迷茫的望著崇陽門的朗朗晴空,對林縛初入江寧裡三人相交的情形,他還歷歷在目,誰能想象十年之間,發生這麼多翻天履地的變化?
“我出府過來,滿城都是刀兵肅殺啊,”趙舒翰說道,“淮東也是怕帝黨有人鋌而走險吧!”
張玉伯苦笑道:“淮東大勢已成,便想林縛想放下代元的野心,淮東諸人也不會同意。帝黨鋌而走險又有何用?事若生變,林續文、林夢得、秦承祖、曹子昂等人必會當機立斷血腥清洗帝室遺族及帝黨大臣……”
趙舒翰點點頭,說道:“我也擔心帝黨有人不理智啊!不管能不能得手,都是大害。”
今日真要鬧出刺殺案來,不成,只會給林縛清洗江寧帝黨人物的極佳藉口;便是成了,也許淮東很可能會因為林縛猝死陷入分裂、混亂,但他們在分裂與混亂之前,完全有實力將對他們有威脅的勢力血腥清洗乾淨,帝黨必是給血腥清洗的第一物件;實際上林續文、林夢得等人更有可能會從林縛諸子裡選一人立為幼帝,開創新朝。
趙舒翰甚至擔心淮東自導自演一出行刺的戲來以惑天下人心以行直接廢立之事,所以才在府裡坐不住過來觀望。
“趙大人也過來了,”身穿甲衣的陳恩澤走過來,看到趙舒翰也在場,只當不知道他告病之事,看了看日頭,說道,“這時辰也不早了,宮裡怎麼還未見有動靜?”
張玉伯也是緊張的望東面宮城望去,不管如何,他都希望今日郊迎大禮能順順當當的完成,不要鬧出什麼無法收拾的妖蛾子來——天下能得今日的安寧,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張玉伯可不希望天下再亂,但細想想天下能得此安寧,跟帝室元氏可沒有太大的關係,心想也難怪天下人的心思都轉變了……
雖說風和日麗,但在年節之前的江寧,還是滴水成冰。
百餘名穿緋的官員等候在崇文殿外,叫天寒地凍的天氣凍得縮頭縮腦,手藏袖裡,不時的焦急而不安的往殿裡踮腳望過去,崇文殿的殿門開啟著,但外殿除了十數絳衣大臣跟他們一樣在焦急等候外,看不到永興帝的半點身影。
殿閣內外的官員都面面相覷,心裡都想:這時候都不見人影,要是皇上來了脾氣,硬著頭皮不出城去郊迎崇國公歸京,這要如何收場?
難道一定要將郊迎大典變成一場血腥屠殺!
階臺之上宿衛宮城的甲卒有如雕塑一般屹立在寒風之中,但甲刃在冬陽的照耀下,散發寒光,刺人心目——這叫諸人的心頭愈發的收緊。
這時候一列人馬從宮城外走來,為首者正是副相兼領戶部的林續文以及以樞密副使兼參知軍事的秦承祖,叫百餘甲卒簇擁著往崇文殿這邊走來。
今日唯有淮東一系的重臣,能叫甲卒護衛進出宮城,秦承祖也是一身褐色甲衣,腰間佩刀樸實無華,但使得當下的氣氛越發的顯得肅殺,似乎空氣已經飄有殺戮將興的血腥味。
自認為能跟林續文、秦承祖跟前說得上話的官員,迎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問著安,其他官員站在外圍,也是從焦躁不安的情緒裡擠出滿臉笑容,就生怕淮東諸人忘了他們已對崇國公府表示過親近之情,生怕今天稍不慎就會滿城血腥將他們一起牽涉進去……
“皇上晨起頭有昏暈,還沒有沐衣呢。”在崇文殿裡的程餘謙看著林續文與秦承祖一起過來,還帶著額外帶著殺氣騰騰的百餘甲卒,心裡一緊,走出殿來,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