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泮到宮裡的時候,韓瑞、顧峰、朱丙俊等一干長輩都到了,他年輕不敢亂說話,行了禮退到一旁,然而皇上卻突然指了他說道:“徐卿來的正好,方才這三位卿家都舉你作此戰的參將,你可有信心?”
徐泮一愣,目光掃向那三人,只見韓瑞面無表情,朱丙俊微微一笑,顧峰朝他微微頷首,他不由皺了眉。
他來之前,此事已經拍板了嗎?
當著皇上的面,徐泮不敢亂說話,他腦子轉的飛快,可還來得及說句什麼,那韓瑞便突然說道:“終歸是徐家的後人,做個參將綽綽有餘,聖上放心吧,臣定看顧他。”
皇上聽了,溫和地笑了笑,看向韓瑞道:“韓卿有心了,朕平素最著意將門的血脈傳承,徐卿父祖之事,朕一直甚是揪心,只盼他不墮祖上之風,將忠勤伯府之英武傳承下去,守大寧河山之穩固。”
皇上難得說了這等言語,下面的人盡是附和,道大寧江山千秋萬代。君臣一番表雄心,徐泮連句插話的時候都沒有,眾人又論起戰略戰術來,再接著,聖旨便落了下來。
徐泮頭一次回家,有種邁不開步子的感覺。
他皺著眉頭,來來回回地想如何同他的小妻子說此事,明明走之前他還跟她說,他會在家守著她,可這才半天不到的功夫,就食言了。
徐泮心裡,端地是煎熬。
這瓦剌新可汗這個好鬥又狠厲的性子,這邊新皇有時頭一回遇上邊境大戰,到底是年輕氣盛,也想一揚國威。
此次對戰瓦剌,新皇提了韓瑞作總兵,應國公朱丙俊任副總兵,再往下,便是他這個參將了。以他的年齡和經歷,如今便升至參將,不可謂不是皇恩浩蕩,加之他如今,已經把目光鎖定在朱炳俊身上。那麼這場戰事,也許,就能作為擊垮應國公府的一個契機,兩代人的血海深仇,他徐泮,如何不想報?
可是把他的靈兒扔在京城,他如可能放心?
徐泮心裡好像有兩把力量反方向的拉扯他,一邊男兒的血性、祖輩的榮光、還有報仇的心切讓他體內熱血沸騰,而另一邊,對妻兒擔憂,有像冰水一樣潑在他的頭上。
徐泮頭痛欲裂地回到了忠勤伯府的正院,院門口,他頓住了腳步,深吸了兩口氣,才抬腳走了進去。
這般北風呼嘯的天氣,院子裡不如天暖時熱鬧了,不過徐泮進了院子,卻見好些丫鬟婆子手上端著東西,來回奔走。
他皺了皺眉頭,抬手喊了一個小丫鬟過來,問道:“這是做什麼的?可是夫人有什麼吩咐?”
小丫鬟膽子小,連看都不敢看他,直接便回道:“夫人讓收拾伯爺東西,說伯爺就要出門了。”
小丫鬟話音未落,徐泮便怔住了。
北風捲起地上零星的枯葉,吹動正房門簾的邊角,吹得徐泮神思一陣恍惚。
周遭的人好似都消失了,他目光穿過空蕩蕩的院子,直接落在了正房泛著黃暈的窗戶上。在稀薄的日光照射下,他看到了窗內那個慢騰騰的身影,一邊扶著肚子,一邊伸手指揮著什麼。
不知是北風吹得,還是光亮刺得,徐泮忽然覺得睜不開眼睛了,喉頭有些發澀,身形微顫地在院子裡站住了,直到過了幾息,才大步往正房走去。
他撩開厚重的門簾,一步邁了進去,轉頭看到了他小妻子忙碌的背影,突然出了聲:“都下去。”
房裡眾人這才看見他回來了,都停下手上的事體,朝他行禮,然後魚貫下去了。
於小靈也回過身來,感受到他身上還透著自外間回來的寒氣,連忙說道:“把披風脫了吧,那有熱茶,你喝口暖暖……”
然而她話音未落,徐泮兩步上前,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
“靈兒……”他喊她,卻不知道說什麼,其實他不用說,她也都知道了,不是麼?
於小靈在他懷裡掙了掙,不滿道:“使這麼大勁兒做甚?勒著孩子了!”
徐泮聽了連忙將她鬆開,然後略一彎腰,打橫將她抱起。然後自己落了座,將她放在膝頭,看著她的清秀的眉眼,又低聲喚了句靈兒,頓了一下,低聲道:“我對不住你。”
於小靈一聽就笑了,兩隻眼睛彎彎的,突然出聲,問他道:“兩個月,你能回來嗎?”
徐泮聞言先是一愣,接著眼睛瞬間一亮,又將她緊緊地揉進了懷裡。
“能!”他認真道。
……
自徐泮出了宮,到他要離京之間,統共也就三日工夫,他這三日卻說了三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