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心裡想的美,甜蜜蜜地糾結著到底哪位少爺更合適她姑娘些,她糾結不出來,轉頭便竹桶倒豆子地,都告訴了於小霏。
“娘覺得哪個都好。那個嫡長孫雖已有兒有女了,可到底年紀大,知道疼人,如今已是舉人了,楊閣老又極為看重,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不過三房的那位四爺,也是極好的。他比你還小上半歲,今歲也同霽哥兒一道童生試,以楊家的地位,那定是要過的。與他定下,那便是要做了結髮夫妻的!這兩個都一樣的好,我的兒,看中了哪一個?”
崔氏難得這般開懷,面上笑意盈盈的,眼角眉梢都翹了上去。
那倒也是,閣老家的嫡孫任挑任選,滿京城,也沒有第二人有這般臉面。
然而於小霏聽了,卻沉默著沒有說話。
如今已是到了掌燈時分,窗外暮色四合,屋內尚未點起燈火。
崔氏沒看清女兒的表情,只當她也同自己一般糾結著,不知選哪一個好了。
因而崔氏仍是笑著說道:“你二叔父同我說,明日那楊家的嫡長孫,來咱們府上請你二叔父指點文章。
人家楊家一門三進士,說不定也能父子兩閣老,哪裡需要你二叔父指點。看這意思,便是想同咱們先親近親近的。
到底楊家的夫人們都見過你,咱們卻沒見過他們家的兒郎,這便是相看的意思了。明日娘帶你親自去看看,若是相中了他,那正好儘早定下;若是沒相中……不還有那位四爺麼!屆時等他從老家回來,咱們再相看他也是一樣好的!”
總之,崔氏滿意非常,她自己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又想起每晚要給於霖親自燉補藥,便也不再同於小霏多說,只道:“我兒自己好生琢磨琢磨,娘先去給你弟弟燉藥去了。你今日早點歇了吧,明日還要見人呢。”
崔氏說完喜滋滋地走了,而天黑沒有掌燈的房間裡,於小霏的眼睛好似透過窗子,看到了不知住在何處的楊閣老府上。
那位嫡長孫,有著舉人的功名,又是承重的孫輩,嫁過去,那便是未來楊家的宗婦。
可是那又怎麼樣?
他前頭的妻子為他生下一兒一女,女兒倒也無所謂了,可那兒子如今也有七歲,開蒙都已兩三載,這才是嫡長啊!縱使自己往後再生下兒子,又如何能同他比肩?到最後還不是落得為旁人做了嫁衣的下場?
再說三房的四爺,人比自己小也就罷了,如今身上半分功名都沒有,還得一點點從秀才考起來。他非嫡非長,父親也並不得力,楊閣老的產業和關係恐怕極少能落到三房頭上。看起來閣老的孫子花團錦簇,內裡卻什麼都沒落下。
兩門親事哪一樁算得好?
可能同於小靈的親事做半分比較?
屋裡沒有掌燈,卻仍是燒著地龍,然而此時的於小霏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從下往上漫過來的,都是的冷。
良久,她哼了一聲,帶著輕蔑與嗤笑,讓人捉摸不透。
沒有人能幫她,只有她自己。
好似苑表姐那般,大舅舅讓她給人做填房,六部的官員又怎樣,一輩子過去了大半,子孫皆與他們同齡,嫁過去除了個夫人的名頭,半點實惠都沒有。
所以苑表姐拼著清白不要了,也要掙一掙命。而如今,眼看著北程的嫡妻之位,便落了她的手中。
她於小霏,不比崔樂苑地位更高?父親便是不在世了,那也是為國殉命,那也先皇欽點的探花。
這樣的她,如何能甘居人下,為他人作嫁衣裳?她亦不信命,要拼命一掙,等她一飛沖天,要將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腳下,狠狠碾壓!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翌日清晨,初春的京城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場約莫兩刻鐘的小雨,清新冷冽的風沁入人的心脾,那種舒爽與通透,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平日裡寂寥的如同一灘死水的敬蓮園,今日倒難得透出幾分不常有的輕快,原來還是崔氏臉上掛著的笑意太過晃眼。下人們身被感染,才不由自主的也跟著輕快起來。
崔氏給於小霏挑了一條雪青色領口繡纏枝蓮紋的長襖,梳了個倭墮髻,帶了一套新打的燒藍珍珠頭面,讓她從頭到腳都透著讀書人家姑娘的體面與優雅。
“我兒這樣打扮起來,當真是標誌,旁人俱都比不得的!”崔氏越看越覺得自己家女兒驚為天人,經不住誇了她一句。
然而於小霏只是淺淺的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便消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