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八年,秋分時節。
無根之水下了一天一夜,給秋日帶來絲絲涼意。於霆出門之前,程氏吩咐他換件厚實的衣裳,免得打馬跑在路上,涼風往脖子裡頭灌。
如今,於清楊一家,已是不住在木魚衚衕了,木魚衚衕留給了大房,只於霖帶著寡母崔氏和祖母廖氏住在那處。
廖氏的瘋病總也好不了了,原本應該跟兒子住的,可她卻一門心思地認準了崔氏,時時刻刻非要崔氏跟在她身邊伺候不可,事無鉅細的都非要崔氏親手幹。崔氏私下叫苦不迭。
這樣一來,二房分出去,廖氏卻實實在在留了下來,到底於霖是嫡長孫,由他伺候祖母,倒也說得過去。
現下於家二房住在離木香衚衕不遠的風竹衚衕,自家置了院子,收拾得一派妥帖,關起門來過日子,上上下下都舒坦。
程氏如今外孫孫子都有了,一顆心全拴在這些寶貝兒身上。昨個兒晚上做了夢,夢見在蓬哥兒溫泉別院划水磕破了頭,只在夢裡就心疼醒了,天還沒亮,便起來叫了於霆,讓他去徐家的溫泉莊子上把蓬哥兒接回來,放在自個兒眼前才能踏實。
於霆去年剛中了秀才,如今暫時在家中跟著父兄讀書,他外祖父程盛給他聯絡了個北直隸裡的書院,讓他過了年便過去,因而在家裡的時候也不多了。
程氏這邊讓他去,他也沒什麼二話,匆匆用過早飯,說笑著安慰了程氏一通,也不用小廝陪著,一撩衣襬,利索了翻身上馬,這邊往徐家的溫泉莊子去了。
於霆這幾年讀書的閒餘,大多跟著徐泮熬打身子,才一十五歲的少年,我看起來像長了三四歲的人,個子長了起來,身子骨也十分健壯。這會兒跑起馬來,不消多時便到了溫泉山莊。
他進了山中,自然沒個阻攔的,下人見了他,都行禮喊舅爺,於霆一問,聽說姐姐一家四口去後院看修屋頂,說是昨兒雨下的厲害後院的楊樹折了枝,砸在屋頂上了。
於霆應了聲,問了句沒有人受傷,放下心來,往後邊去了。他到了後院,便聽到姐姐的聲音。
“唉,你小心些,別踩滑了腳!”
他打眼看去,正瞧見自家二姐,抱著小的牽著大的,仰頭吩咐屋頂上,親自操刀修房頂的姐夫。
於霆往這一站,徐泮便瞧見他了。
他朝於霆笑了笑,又同自己操心的小妻子揚了下巴,道:“瞧瞧誰來了?”
於小靈母子三人,這才轉過身來,瞧見了於霆,他還沒說話,兩個兒子便嘰嘰喳喳的喊舅舅了。
於霆把小腿蹬著奔過來迎他的蓬哥兒,伸手舉過了頭,蓬哥兒咯咯的笑,於小靈懷裡的蓮哥兒,看紅了眼。
他來了,這屋頂也不再修了,徐泮留了個話,說他回頭繼續來修。
他如今對日常修房刨筍之類的活計十分的上心,不知是不是因為幾年前某人說了一句有人嫌棄他之類的話,這幾年下了苦功夫的。
一眾人回正屋坐了,吃茶閒話好不熱鬧,這才曉得於霆的來意。
蓬哥兒這孩子,向來是個去誰家都吃得開的,雖心眷著溫泉山莊好玩,有些捨不得走,可是跟著二舅舅去外祖母那裡,也是一樁美差,二就有人最有趣,從不端著大人的架子,蓬哥兒最愛親近他。
吃過晌午飯,略微歇了一會兒,便帶著蓬哥兒啟程去了。這舅甥二人一切從簡,於霆一人一馬來的,走的時候,也只把蓬哥兒放到他前懷攬著了事了。
於小靈沒什麼不放心的,現下懷裡這個蓮哥兒正是纏人的時候,去一個,她倒是省些心。
於霆帶著蓬哥兒這廂跑馬回去,倒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京,因而這馬跑的不甚多快。只是不巧的是,就在二人跑到一條狹窄的小路上時,來時還好生生的路,這會兒卻是被堵住了。
都怪昨日的雨下得太厲害,小路上泥濘不堪,不知誰家經過的馬車,沒瞧清楚路,一隻軲轆歪進了泥裡,陷得正深,拔不出來了。
在馬車出行的人家倒是奇怪,竟然只有一個車伕,帶著三位少爺姑娘。
這倒也罷了,於霆打眼便瞧見那車伕渾身是泥,抱著胳膊臉色發白,看這樣子,倒像是從車上摔了下來,將這胳膊摔脫了。
“喲!”
蓬哥兒眨巴著眼睛,道了這一句,回過頭來去看他舅舅,說道:“過不去了,舅舅。”
於霆低頭瞧見他也不著急,也不害怕,張大了眼睛四處打量,約莫沒見過這陣仗,興致倒是不小。
於霆不由暗歎,果真是有其母,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