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晴了,雪停了,天空一碧如洗,寒風雖然刺骨,卻輕巧靈動了些許,好似換了個性情一般,溫柔起來。
徐泮昨日睡得尤其好,窗外天寒地凍,室內溫暖如春,他真的好久好久都沒睡過這般安穩的覺了。
忠勤伯府本就是一代一代人馬革裹屍,堆砌起來的富貴門楣,從他生下來,手上握著的就是刀槍棍棒,不管母親多麼疼愛他,都抵不過父親一句“你想讓他戰死沙場麼”。
除了三叔生下自帶弱症,一雙臂膀提不起刀槍,才被祖父應允拿起了筆,其他的人,都不能逃過,尤其是他,孫子輩的第一個男兒。
那時候,看著徐家祠堂香火供奉的牌位,他就想,也許有一天,等不到他壽終正寢,便早早就要與這些牌位同在了,那是他的宿命,也是徐家男兒的宿命。
或許曾經,他覺得那樣也不錯,至少他走了祖輩們走過的光輝之路,也對得起那塊上百年的丹書鐵券。
直到那一日,伯父的死訊和祖父最後的手書傳來,他終於透透徹徹地體會了,什麼叫戰死疆場,什麼叫生離死別。
因為伯父去得比祖父早,父親便順位繼承了忠勤伯的爵位。瞬間,一座大山壓在了頭頂,徐泮連呼吸都艱難起來,他害怕,父親會不會也有那樣一天,留給他的,只有那個萬丈光芒的名號。
可是沒等瓦剌人再大肆來犯,不知道是不是日夜憂思憂慮的緣故,母親竟一病不起,沒過半載便撒手人寰了。
從此以後,人間每日都是嚴寒。
瓦剌人又來了,帶著無數的仇恨和報復壓到了邊境,皇上連想都不用想,直接點了忠勤伯做那上陣殺敵的大將。
忠勤伯,永遠是瓦剌人的剋星,而從黎民百姓到龍椅上的皇帝,都不需要知道,忠勤伯到底是誰。
他求了父親,哪怕給他一個兵丁的身份,他都不要翹首等在京城了,他要上戰場,跟隨父親鞍前馬後……
徐泮看著室內擺放的一株臘梅,冷厲的眉眼舒展開來,他幾乎忘了,原來日子也可以過得這般舒暢明媚。
那樣銀鈴般的笑聲好像在耳畔響起,喚醒了他每一滴漸漸冷卻的血。徐泮笑了,他知道也許他活不成於小靈那般的恣意灑脫,可是靠近她,就能感到春風的暖意。那樣的暖意,他夢寐以求。
有人跑過來了,是於霆。
“世子,姜六哥,睡醒了麼?吃飯啦!”於霆在天井裡大喊,徐泮估摸著姜從清還沒醒,便推開窗子,朝他招手。
穿衣翻身下床一氣呵成,於霆進來的時候,他已經繫好長襖了。
於霆昂了頭看他,眨巴著大眼睛,不由讚歎:“你長得真高。”
徐泮哈哈大笑,彎腰將他抱了起來,放在懷裡顛了兩下,笑道:“倒是沉手。”
“那可是!”於霆對此引以為傲,說道:“我兩歲的時候,我姐就抱不動我了,有一次還把我給摔了呢!虧得我穿的多,不然就摔壞了!”
聽他這樣一說,徐泮更是笑了,腦海中浮現出了八九歲的於小靈,吃力揪巴著小於霆,揪巴不動了,竟手一鬆,將他摔在地上的模樣。
徐泮低頭又仔細瞧了於霆,說道:“你與你姐姐長得像,性子也像。”
他說的這個,於霆深以為然,連忙小雞啄米般得點頭:“我姐說,因為是她把我帶大的,所以像她!”
徐泮又禁不住笑了,於小靈才多大,就能帶孩子了?
不過於小靈從小就是那般,明明自己就是個孩子,還偏偏一本正經地說著大人的話,有時候,讓他也不自主地就把她當成大人了。
回想著幾次與她見面的場景,徐泮彎著嘴角,抱著於霆出了房門。
約莫是昨日又是烤肉,又是鍋子,吃得太過油膩了,今早的膳食不是旁的,就是白麵饅頭,清粥小菜。
剛出鍋的饅頭又松又軟,又白又嫩,散發著白茫茫的熱氣,綠豆清粥又稠又糯,幾樣醃製的蘿蔔白菜拌上口味不一的醬料,分外清爽可口。
七人經了昨日的一場胡吃海喝,早已熟得透透的了,這會兒也顧不得食不言寢不語了,由姜從清挑了個頭,嘻嘻笑笑地邊吃飯,邊談天說地,襯著室外的寒風,甚是融洽愜意。
徐泮剛同姜從清相互笑鬧了兩句,眼角掃見於小靈昨日抽上的手背上,細細地擦了一層褐色的藥膏,剛想問她用得何藥,就聽見外間又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不過幾息,眾人都聽見了,歇了話頭往門口瞧去,緊接著外邊的人已是到了門前,輕聲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