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開始,她發現自己有夜間夢遊的習慣,經常提著鞋子赤腳在冰涼的大理石地上輕聲地走著,找著那低沉咆哮的來源。那聲響好似在低聲呢喃的龐大怪獸,在空蕩冷清的皇宮裡潛伏而觀察著失眠的人們。
她知道,在黑暗裡有一雙閃爍著幽暗金光的眼睛在打量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它觀察著她,看著她如何從長長的走廊摸索到無人的廚房,從偏僻的高塔找到豪華的大廳,睜著空洞的眼睛,猶如飄動著的幽靈尋找著它的影子。
她曾經告訴過醫生她的病症,但那年邁的老人只是搖了搖頭,用悲憫而仁慈的眼光看著她,說什麼殿下傷神過度,一定需要好好安神養息,然後在每天供給的藥物裡多加了一把罌粟花粉。那的確讓她睡得更加安穩,但就在她覺得自己好了的時候,卻在某一天半夜裡在離臥室極遠的庭院裡滿身掛滿露水的醒來,並且再次聽到了那種屬於某種野獸的低吼。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那聲音讓人滿心悲傷。
在大多時候她的夢境是萬花筒一樣的多重反映和炫光碎片。她看見從睡裙前端露出的雪白腳尖,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無聲無息地走著;手撫摸過宮牆突出不平的圍牆和高塔,在黑暗中尋找著不知名的呼喚。就像現在,她知道自己是在浴室裡被眾多侍女服飾洗浴著,但她卻看到自己在黑夜裡穿過了微笑大廳,走上了樓梯,走過了父王和母后被殺死的臥室,進入了書房並且掀開了掛在牆壁上的一幅畫,找到了隱藏在油畫後面的一扇門,用力把它扭開,然後隨著看似無底的旋轉臺階而走了下去。
往下,往下,像是走進無底洞裡一樣。
從大地深處傳來的咆哮,如巨人在熟睡時發出的呼吸。
是在呼喚她?
自己沉重的呼吸和那越來越逼近的低沉咆哮重疊在一起。
樓梯是由堅硬粗糙的石頭做的,堆滿了歲月的灰塵,腳底很快就覆上了一層灰。
四處都是黑暗,什麼都看不到,她一手扶著冰涼的石牆,下意識地移動著雙腳,慢慢地下降。
往下,往下,聽到了心臟跳動的聲音。起先她以為是自己的心跳,但隨著呼吸越來越急促,兩顆心臟的頻率一前一後的響起。
撲通、撲通、撲通。比平常的心跳還要延長的停頓,緩慢而平穩的聲音。
從地下有熱溼的風迎面吹來,她覺得地上也粘了一層黏黏的潮溼水汽,不得不更用力和仔細地貼在了牆上,放緩了往下走的速度以防跌倒。
撲通,撲通……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就如打鼓一樣的在四處迴盪,她的整個身子都被震得微微顫慄,腳下的石地也在抖。
忽然,眼前出現了一線金黃色的光芒,在漆黑的夜色裡劃開了一條細細的光線,她入神地看著它,全身不由自主地發抖著上前,伸出手來想要觸碰它。
“殿下?殿下?”露妲輕輕地搖了搖她的肩膀。
維多利亞睜開了眼睛,滿室的光芒四射刺得她用手擋住了雙眼,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只見所有的侍女們都已經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個個面帶微笑和欣喜看著她。
“殿下請過目,還滿意嗎?”身後的侍女笑道,聲音裡有一絲自豪。
她有點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時不能辨識現實和夢境。
“殿下真是比五月的玫瑰還要美麗。”似乎沒有看到她的茫然,露妲笑著看向銅鏡裡面的新娘,維多利亞隨著她的眼光往面前的鏡子看去,不覺驚呆了。
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被打扮妥當,蓬鬆柔軟的波浪捲髮往後梳起,露出皎潔白皙的面容,額頭中心有一枚月牙形的鑽石頭飾,左右兩側掛墜著細小的月桂花瓣,火紅的長髮被編成了無數髮辮並且挽成了高高的髮髻,中間嵌入金色的月桂王冠;她的新娘嫁衣已經穿戴完畢,一襲潔白的絲綢長裙拖地,裙襬上有大約十層輕盈薄紗,點綴著無數金黃色的水晶,和臉上的面具裝飾一樣,都如從天降下的雨滴。身後的侍女拿著上身外衣,是一件寬袖的白色長袍,邊滾上有著繁複豪華的金線刺繡,雍容而端莊,猶如王袍加身,背部寬大拖地,像是綻放了一地的金色月桂花。
她愣愣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在眾人羨慕和驚豔的目光裡,彷彿看到了母后滿意而驕傲的目光。
“親愛的維多利亞,我最愛的女兒,你比月桂女神還要美麗。”母后雙眼噙著淚水,捂著嘴巴動容地說道。
她猛然轉身看去,但發現背後並無一人。
“……母后。”她喃喃說道。
早已不在了,總是縱容溺愛著自己的母親,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