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就近去通知御前侍衛蠱行營,果然我們上午剛到行宮,下午兩騎快馬匆匆就闖了進來。
酈銘觴和班方遠滿面風塵的走進屋來,酈銘觴悠閒的彈彈肩灰,笑眯眯的就想把隨身的藥箱放下休息:“小姑娘,風風火火的把我們都找來幹什麼?”
我拉住他的袖子:“酈先生,別忙坐,我帶你見一個人,保準你再也坐不住。”
酈銘觴搖頭晃腦:“噢?還有什麼人能叫我坐不住?”
我嘿嘿一笑,拉他進內室,指了指躺在床上的蕭煥:“這小子能不能讓你坐不住?”
酈銘觴甩開我的手,丈餘的距離,他人影一閃,就跨了過去,連藥箱都來不及放,他的手已經搭上了蕭煥的脈搏,床前他臉上的表情幾經變換,終於放鬆下來,他搖搖頭,撥出一口氣。
我小心的湊過去問:“怎麼樣?”
酈銘觴眼睛都不抬:“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的,在我手裡都死不了。”一面說,他捏著蕭煥寸關的手突然發力,昏迷中的蕭煥眉頭就是一蹙,等他抬起手的時候,那條蒼白的手臂上已經多了幾個青紫的瘀痕。
酈銘觴冷哼一聲:“詐死也就罷了,居然連我都敢瞞,還拖著這麼一幅身子骨回來,當真是膽大包天。”
未來幾天內蕭煥的藥都會很苦吧,很苦,極苦,非常苦……
我想起另一件事,樂呵呵的問酈銘觴:“酈先生,蕭大哥這次還要像上次那樣,那個啥……蒸那個……扒光了衣服……”
酈銘觴淡瞥我一眼:“這次有溫泉,泡泡就可以了。”
“噢。”極度失望的嘆了口氣,居然聽到不遠處也有人在微嘆,抬頭看到窗邊站著蘇倩,她一直守在屋裡,我和酈銘觴進來的急,都沒有注意。
看到我們注意到了她,蘇倩大方的走過來,向酈銘觴拱了拱手:“這位就是銀針醫神酈前輩罷,晚輩蘇倩,現今是閣主座下張月堂堂主。”
“閣主?”酈銘觴皺眉。
我連忙解釋:“蕭大哥現在的化名是白遲帆,鳳來閣的閣主。”
酈銘觴“哦”了一聲,上下打量蘇倩:“你是天山老怪的……”他突然頓住,搖了搖頭說:“你能反出天山派,跟著這小子,很好。”
蘇倩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酈銘觴也不再開口,又把手指搭在了蕭煥的寸關上,我還從沒見他把脈把的這麼認真過,把過第一次,還要再把第二次。
酈銘觴臉上的表情凝重,十分投入,我就拉蘇倩悄聲退了出去。
不但把脈謹慎,這次酈銘觴採取救治措施時也十分謹慎,藥方改了又改,針灸活血時也出了滿頭大汗。
就是這麼如履薄冰一樣的,等到第三日,蕭煥也從昏迷中醒來了。
中午過後下起了細雨,我端了一碗熱騰騰人參白粥給蕭煥送去,順便也看看被褥夠不夠抵禦溼寒。
推門進去,就看到床前的窗子大開,蕭煥擁被倚在床頭,正轉頭看著窗外的落雨。
我把粥盤放在桌上,埋怨:“怎麼不叫人把窗子關起來?冷風都進來了。”
他回頭看看我,輕咳了兩聲,淡笑著搖頭:“是我把窗子開啟的,這麼點風,不礙事。”
“什麼不礙事,你從來就沒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我一邊說,一邊坐下來把手伸到被褥中握了握他的手,不算冰涼,不過比午飯前冷了幾分。
我起身果斷地去關窗子:“等天氣好了你再看。”
他輕咳幾聲,淡淡說起:“我六歲那年,父皇帶我來這裡,那時宮殿都還是新建好的,我就住在這間屋子裡,清晨起床,可以看到窗外一株瘦弱的薔薇花,如今已經長成很茂盛的一叢了。”
“是嗎?”我猶豫了一下,拉著窗扇的手就停了下來,仍舊把窗子推開:“人會長大,花也會長大。”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側過臉去看窗外漸大起來的雨滴,不再說話。
清白的日色下,他蒼白的臉泛出一層玉一樣暈光,白衣白被,黑髮輕束,搭在肩頭,他身上的光華純淨如雲,縹緲的近乎虛幻。
那天我帶他來行宮時他的樣子突然浮現眼前,那時他真是狼狽,滿頭滿身血汙,指縫裡的血洗都洗不淨,青袍髒的幾乎分不出顏色,袍角還有在那產婦家沾上的泥點汙水。
沒來由的,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杜聽馨說過的那句話:他本是天上的白雲,是你拉他跌下了塵埃。
“你手臂上的傷,怎麼樣了?”他忽然打破沉默,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