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吃這些家禽的時候,一點不聲張,不張揚。他們只是悶著頭吃,好像和誰吵過架似地一個勁地吃、吃、吃!若有人問怎麼這樣吃呀?他們便說想吃了就吃,這有什麼不對麼?吃自家的雞鴨,想怎麼吃就怎麼吃,誰好放個屁!其實誰都心知肚明,都怕自己的東西拿去共了產,充了公。事實證明,共產黨要辦的事就能辦成!共產黨說要解放全中國,中國就解放了;共產黨說把地主的土地分給窮人,就把地主的土地分了;共產黨說要團結起來辦農業生產互助組、合作社,互助組、合作社就辦起來了……共產黨是要搞共產主義的,當然就要“共產”了,誰能阻擋得了?共產主義雖好,可畢竟還沒有見過。以其那樣白白讓人共了產,不如自己先享受享受再說,吃到肚子裡才是自己的!
吃得最早的是一隊隊長楊有田。那天從地裡回來,他就叫兒子們幫著抓雞,把雞追得滿院子飛,妻子菜花問他幹什麼,他也不吭聲。等到逮住了一隻他才說:“你說還能幹什麼?宰了吃呀!你聽好了,從今天開始,你一天給我殺一隻雞……”
菜花瞪大眼睛說:“你發神經啦?不年不節的吃什麼雞……這雞我還留著生蛋呢!”
楊有田說:“頭髮長見識短!馬上就到共產主義了,想吃什麼就有什麼,還缺你幾個雞蛋?”
菜花嘟噥道:“說得天花亂墜,誰知是真是假!你莫當了兩天隊長把頭當昏了,跟著瞎起鬨……”
楊有田呵斥道:“閉上你的臭嘴!你敢懷疑共產主義,小心抓你一個‘現反’……還不快去殺雞?”
菜花站著不動,說要吃你自己殺去,老孃下不了手!
楊有田只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孩子們沾父親的光,一個個悶聲咀嚼,吃得滿嘴流油。楊有田越吃越起勁,有時一天殺兩隻,弄得一身雞血,提著雞到井臺去洗,見到的人都以為他又和老婆吵架了,因為都知道他有這個毛病,只要和老婆吵架,就要生悶氣,一生悶氣就要殺雞吃。等到楊有田把家裡的雞鴨吃得一個不剩的時候,白馬坡人便開始吃起了共產主義大食堂,致使那些來不及吃完自家雞鴨的人家無不後悔,當初沒有問清楊有田吃雞的真實原因。
等到大家醒悟過來已經遲了,這時成立人民公社的訊息越傳越緊,入社的動員會一個接一個地召開,沒有時間讓你吃雞殺鴨了。
作者題外話:鬧劇才開場,給我加油啊!
四 沒有拖拉機
龍巴一夜之間由村支書變成大隊書記,只是換了一套衣服,地位沒變,還是村裡一把手。
他到上面開了一次會回來,在祠堂前的草地上召開了群眾大會,傳達上級指示:全民辦社,跑步進入共產主義。他說:“經堂有人問我,共產主義是什麼樣子,人民公社是什麼樣子……其實,具體來說,我也說不大清楚,總之是好日子啊,錯不了!到時候要什麼有什麼……有句順口溜我也是聽來的,我念給大傢伙聽聽:‘耕田不用牛,點燈不用油!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書記還沒念完,下面就有孩子們接上口唱:“吃飯不花錢,餐餐魚頓頓肉,天天吃得香又甜!……”
會場上響起一陣“鬨笑”。
龍巴接著說:“是吧,這個連小孩子都知道了的事,就用不著我多說了。總之,這個我們要相信黨,跟著黨堅決走共同富裕的道路。這個人民公社是通向共產主義的必經之路,所以說是橋樑,這個過了這座橋就是共產主義啦……”
龍巴一句一個“這個”地說,說得很艱難。因為他也只是傳聲筒,傳的是公社領導的道聽途說,他怎麼說得清?下面聽的人更是似懂非懂,懵懵懂懂,一時議論紛紛,都覺得共產主義好比天堂。天堂當然好,可又不曉得好成什麼樣子。
孩子們當然就更說不清了,但他們也向往共產主義。於是,坐在會場外圍的念龍、茂田、祖旺等一群小孩子,便你一嘴人我一嘴地瞎話連篇:
“耕田不用牛,哪用什麼?”
“你沒聽‘龍巴’說用拖拉機麼?”
“‘拖拉雞’是什麼雞?是公雞還是母雞?它比牛還力氣大麼?”
“去去去……白痴一個!不是公雞母雞的雞,是拖拉機的機!”
“我還是不曉得,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雞……”
“是這個‘機’!機器的機……”
“你咯鼻涕蟲!什麼也不懂……還不趕緊讓你媽帶你報名上學去!”
他們的爭論當然沒有結果,因為他們誰也沒有見過拖拉機是什麼樣子。於是他們又發揮起孩子的想象力,把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