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要講的利害,又該是哪一方的利害呢?”
“大王身為王者,大王的利害就是北燕的利害,自然是應以一國為重,哪一方也不必有所偏倚。
”
“唔。”北燕王微微頷首,突然轉開話題,若有所思地道:“江逸,依你看,本王是不是已經到
了該立儲的時候?”
“現在……恐怕還不是時候吧?”我心念電轉,腦中飛快地思索了片刻,從容答道,“現在三位
皇子各有勢力,彼此既不相服、亦不相讓。無論大王立哪一位皇子為儲君,剩下的兩位都極有可
能聯手而攻之,無論誰勝誰負,北燕都可能引發大亂,元氣大傷。以當前的形勢而論,用立儲來
解決三位皇子的爭端,似乎並非最佳手段。而且……”
我頓住語聲,目光掠過北燕王蠟黃枯瘦的憔悴面龐,略略停頓了片刻,才小心地緩緩道:“大王
如今病體未愈,不能視朝。深宮禁苑,內外隔絕,處置朝政頗多不便。此時此刻,似乎不宜亟亟
乎於儲位一事有所宣示吧?”
儘管我的措詞頗為宛轉含蓄,北燕王仍是聽得竦然動容,雙眉一揚,原本是神彩黯淡的雙眸陡然
間精光暴閃,目光竟凌厲得令人不敢逼視。
“他們不敢!”
在這一刻,他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聲威氣勢,瘦削的身體挺得筆直,神情中充滿了霸氣與自信,
舉手投足間,儼然是十年前那位雄姿英發、睥睨天下的驕傲王者。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陣急驟的悶咳陡然爆發,令這位不可一世的君主也不得不彎下了腰,痛苦地
按著自己的胸口,臉色漲得通紅,倚在床頭大口大口吃力地喘息。
“他們……他們……”
顫抖的語聲漸趨微弱,淹沒在一陣又一陣粗重急促的喘息聲中,幾不可聞。北燕王起初還極力抑
制,然而到底重病虛弱,體力難支,最後終於嘆了口氣,無力地向後一靠,閉上眼,沒有再繼續
說下去。
待到喘息漸漸平定,北燕王才睜開了眼,眼中的精光已完全斂起,神色也已經恢復了平靜。
“江逸,你會這麼說,是因為平日看出了什麼,還是因為……你知道了什麼?”
這句話問得輕描淡寫,然而份量卻是極重。
“都不是。只是我想得多些罷了。”我神色淡然地道。“國本大計,事宜萬全。但願是我過慮。
”
北燕王微微搖了搖頭,嘿然道:“過慮……也不能算過慮了。若是本王未病,一切自然另作別論
。可如今……”
他悠悠地頓住了語聲,微一沉吟,突然道:“江逸,本王打算封你為上將軍,兼領左相之位,即
日起掌管朝廷政令,你可願意麼?”
我一怔,愕然抬眼望向北燕王,他也正緊緊地凝視著我,目光中微帶期許,神色平靜卻十分鄭重
,並沒有半分說笑的意味。
上將軍是北燕軍職中的最高品級,非建有赫赫戰功者不得升任。現在的北燕軍中,也僅有飛將軍
衛毅、虎威將軍韓寧、鎮北將軍周廷彥等寥寥幾人而已。北燕最重軍功,少數的幾位上將軍無一
不是勳業彪炳的名將,象我這樣一個沒有領過一天軍、打過一場仗的人若是一躍而成為上將軍,
那也真要算是前所未有的異數了。
儘管上將軍平日並不掌兵權,只有受命出征或統兵備邊時才能憑藉大王親賜的虎符統領三軍,但
畢竟是一躍而升為了一品將軍,更何況還兼領左相,掌管政令,不能不算是罕有的不次拔擢。北
燕王於臥病之中做出這樣的決斷,顯然是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病重令朝中的局勢發展到了失控的
邊緣,亟須讓自己手中再增加一個夠份量的籌碼。在這種緊要關頭,他竟會選擇信任我,倒也令
我頗感意外。
可惜對這份知遇之恩,我卻是心領而不敢受,亦不願受。北燕王精明過人,老謀深算,鮮少有人
能從他手中佔到什麼便宜。我身為外人,又寸功未立,竟能得到如此的重用,擺明了是要我感恩
圖報,盡心竭力地為他效力。但若真的報將起來,大概非得學諸葛武侯那樣鞠躬盡瘁不可。難道
我還真會留在北燕為他賣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