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搶步過來將他扶起,連聲道:“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東明在哪裡?”
少年扯著她的裙角泣道:“來不及啦,神女,你這就跟春幡去地宮吧。再遲一步,就怕樓總管連骨灰都不剩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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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被無數熊熊燃燒的火把照得通明,四壁上倒映著成千上萬在空中揮舞的手臂,所有的眼睛彷彿擇物慾噬的野獸,緊緊盯著正中心的湖泊,眼中是令人驚恐的兇光。男男女女的聲音匯成狂熱的一片,高喊著:“燒死他,燒死他!”一桶桶烏黑的液體,悉數傾倒下去。湖面上火焰更加爆開,紅得觸目驚心,彷彿地獄中的紅蓮業火。春幡一跤跌在地上,哀嚎道:“樓總管,樓總管!”手腳並用,便要爬將過去。
湖中站著個全身溼透的男子,身上傷痕、血跡、烏青、汙穢交相混雜,頭髮蓬亂如鳥窩,以手牢牢護住頭部,抵擋著四面八方向他拋擲的穢物。腐爛的雞蛋打在他頭頂潑灑開來,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他全身狼狽不堪,半邊身體都在火中嗶嗶啵啵灼燒,右側頭髮燒得枯紅,身體卻呈保護之勢,牢牢擋著底下,彷彿下面是了不得的珍稀寶物,無論有多少東西扔在他腳上,都沒有令他改變下姿勢。紅娘順著他的腿部向下看去,只見水中似乎是一個粗大的烏黑蠶繭,巨碩無比,比人都長了一倍有餘,望去令人駭然。右手扶著的楚楚手臂猛然震顫了下,只聽她深吸了口氣,厲聲呼道:“住手!”一把甩脫了她的手,竟向湖中撲了下去。
紅娘驚呼聲未了,已聽空中勁風暴漲,一條玄色人影搶先一步掠上水面,手中持著一塊銀色羅巾,看來輕軟無比,但凡所及之處,火焰盡數被滅。另一條白色人影彷彿從幽冥中閃身出來,秀美絕倫的面容毫無表情,渾身罩著地獄中的陰冷氣息,手中青光所及之處,一條條血淋淋的手臂跌落下來。血色將他的雪色衣裳重重暈染,夜空中只聽得迴旋的刀聲與血液奔流之聲,本來幾盡瘋狂的人群,都被這冰寒肅殺之氣嚇得連連後退,面上血色盡褪,驚懼無比。膽小的已四肢撲地,伏在地上不住顫抖。女子足下連點,已接近就中男子身側,兜頭兜腦去撲他身上的火焰。他神智都已模糊,還以為在捱打,身子還護著底下,口中喃喃道:“人死如燈滅,放過他吧。”女子聲音哽咽,將他還在著火的衣服一把甩脫,抱了他哭道:“東明,別怕,是我,我來了!”
男子身體劇烈震動了下,一張燒得半焦的面具啪的聲落在水面,所有的人都倒吸了口氣,紅娘的眼珠險些從眼眶裡脫落出來,哆哆嗦嗦指了那男子,顫聲問春幡:“你說他是樓閏?”
男子慢慢從湖面上抬起頭來,這一瞬間,已可叫人窒息。什麼樣的詞語,都無法描述他面容的精美,彷彿是頂級的鬱金香開到妍處,鮮豔的玫瑰半潤雨露,縱然面上已印上了與年齡殊不相符的滄桑,卻猶如秋菊傲霜,玉蘭映雪,更增添了他氣質的清華高貴,碧澄的眼睛彷彿是九天上的霧靄繚繞,不沾半點塵埃。他周身明明汙穢無比,卻讓人覺得金縷玉衣也不過徒增黯淡,珠光寶氣無非自慚形穢。然則,彷彿是天妒紅顏,一面絢爛到極致,另一面卻已被烈火焚燬成修羅般猙獰,天差地別的對比,望去令人心酸不已。四周有人喃喃道:“西域有璧,烏戈魏王!”
楚楚亦看得呆掉,失聲道:“東明你…………………右邊麵皮都已燒死,可怎麼辦?紅娘,快拿藥膏來!不,還是碧落去罷,可以快些!”男子定定望著她,神情半是欣慰,半是酸楚,小心翼翼握上她停在半空中的手,輕輕搖頭道:“不妨事,姑娘說過,皮囊而已,無足輕重。”順了女子眼光望了底下,低聲道:“主子救我於水火,我不忍他屍骨不得保全。”
女子眼圈已紅,哽咽道:“東明,你受苦了。”反手將他抱緊。門口處腳步聲響成一片,一人輕咳了聲道:“楚楚,這是何人,怎麼如此眼生?”
女子觸電般退開身去,擦了擦眼角,才扶了男子起身出水,笑道:“這是烏戈魏王子,也是昔日的樓總管。他曾經暗地裡救我多次,可惜我被矇在鼓裡,一直誤解了他。”微微一笑,指了當先進來的紫衣清俊男子道:“我夫長卿。”
魏東明凝目望去,只覺來人如山嶽穩峙,眯了眼望向自己,有那麼一瞬間,只覺無限威壓迎面而來,宛如名劍驟然脫鞘而出,凜然劍氣逼到喉間,一口氣險些吸不上來。但不過須臾,凌厲寒光入鞘而泯,男子笑得風輕雲淡,拱手道:“久仰之至,多謝大恩。”
魏東明冷汗尤在涔涔,差點握不住楚楚的手,欠身道:“久仰杜太傅威名。”後者指了旁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