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3 / 4)

小說:老西安 作者:負債賭博

未能見到于右任、王子云、石魯和柳青。美國的好萊塢大道上印有那些為電影事業作出貢獻的藝術家的腳印手印,但中國沒有。有話說喜歡午餐的人是正常人,喜歡早餐或喜歡晚餐的人是仙或鬼託生的。我屬於清早懶以起床晚上卻遲遲不睡的人,常在夜間裡獨自逛街。人流車隊漸漸地稀少了,霓虹燈也暗淡下去,無風有霧的夜色裡浮著平屋和樓房的正方形、三角形,誰家的視窗裡飄出了秦腔曲牌,巷口的路燈杆下一堆人正下著象棋,街心的交通安全島上孤零零蹲著一個老頭明滅著嘴唇上的煙火,我就常常作想:人間的東西真是奇妙啊,我們在生活著,可這座城是哪一批人修築的?穿的衣服,衣服上的扣子,做飯的鍋,端著的碗,又是誰第一個發明的呢?我們活在前人的創造中而我們竟全然不知!人人都在說西安是一座文化積澱特別深厚的城市,但它又是如何一點一點積澱起來呢?文物是歷史的框架,民俗是歷史的靈魂,而那些民俗中穿插的人物應該稱做是賢德吧?流水裡有著風的形態,斯文裡留下了賢德的蹤跡,今日之夜,古往今來的大賢大德們的幽靈一定就在這座城市的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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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西安(6)

西安多文物,也便有了眾多的收藏家,其中的大家該算是閻甘園了。閻家到底收藏了多少古董,現已無法考證,因為“ 文化大革命”中,紅衛兵一架子車一架子車往外拉“ 四舊”,有的燒燬了,有的散失了,待國家撥亂反正的時候,返回的僅只有十分之一二。魯迅先生當年來西安,就到過閻家,據說閻甘園把所有的藏品都拿出來讓這位文豪看,竟擺得滿院沒了立腳的地方。等到我去閻家的時候,閻家已搬住在南院門保吉巷的一個小院子裡。人事滄桑,小院的主人成了閻甘園的兒子閻秉初,一個七八十歲的精瘦老人了。老人給我講著遙遠的家史,講著收藏人的酸辣苦甜,講著文物鑑定和收藏保管的知識,我聽得入迷,盤腳坐在了椅上而鞋掉在地上組成了“ ×”形竟長久不知,後來就注意到我坐的是明代的紅木椅子,端的是清代的茶碗吃茶,桌旁的一隻貓食盤樣子特別,問:那是什麼瓷的?老人說了一句:乾隆年間的耀州老瓷。那一個上午,陽光燦爛,幾束光柱從金鍊鎖梅的格窗裡透射進來,有活的東西在那裡飛動,我欣賞了從樟木箱裡取出的石濤、朱耷、鄭板橋和張大千的作品,一件一件的神品使我眩暈恍惚,竟將手舉起來哄趕齊白石畫上前來的一個飛蟲時才知道那原本是畫面上繪就的蜜蜂,惹得眾人鬨笑。末了,老人說:“ 你是懂字畫的,又不做買賣,就以五千元半售半贈你那幅六尺整開的鄭燮書法吧,你我住得不遠,我實在想這作品了還能去你家看看嘛!”可我那時窮而嗇,竟沒有接受他的好意,數年後再去拜訪他時,老人早於三月前作古,他的孫子不認得我,關門不開,院裡的狗聲巨如豹。

我在西安居住最長的地方是南院門。南院門集中了最富有特色的小街小巷,那時節,路面坑坑窪窪不平,四合院的土坯牆上斑斑駁駁,牆頭上有長著松塔子草的,時常有貓臥在那裡打盹,而牆之上空是蜘蛛網般的陳舊電線和從這一棵樹到那一棵樹拉就的鐵絲,晾掛了被褥、衣裳、褲衩,樹是傷痕累累,拴系的鐵絲已深深地陷在樹皮之內。每一條街巷幾乎都只有一個水龍頭,街巷人家一早一晚用裝著鐵輪子的木板去拉桶接水,哐哐哐的噪音吵得人要神經錯亂。最難為情的是巷道里往往也只有一個公用廁所,又都是汙水肆流,進去要小心地踩著墊著的磚塊。早晨的廁所門口排起長隊,全是掖懷提褲蓬頭垢面的形象,經常是兒子給老子排隊的,也有做孃的在蹲坑上要結束了,叫喊著站在外邊的女兒快進來,惹得一陣吵罵聲。我居住在那裡,許多人見面了,說:你在南院門住呀,好地方,解放前最熱鬧啊!我一直不明白,南院門怎麼會成為昔日最繁華的商業區,但瞭解了一些老戶,確實是如此,他們還能說得出一段拉洋片的唱詞:南院門賽上海,商行林立一條街,三友公司賣綢緞,美孚石油來壟斷,金店銀號老鳳祥,穿鞋戴帽鴻安坊,享得利賣鐘錶,“ 世界”、“ 五洲”西藥房……說這段唱詞的老者們其中最大八十餘歲,他原是西門甕城的拉水車伕,西安城區大部分地下水或苦或鹹,惟有西門甕城之內四眼大井甘甜爽口,他向我提說了另外一件事。大約是一九三九年吧,他推著特製的水車,即正中一個大輪,兩側木架上放置水桶四個,水桶直徑一尺,高二尺,上有小孔,用以灌水倒水,又有小耳子兩個,便於搬動,在甕城裝了水車唱唱嗬嗬要到南院門去賣,南院門卻就戒嚴了,說是蔣介石在那裡視察。他把水車存放在一家熟人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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