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的書寫著,那些累積了像山一般高,卻還沒有寫盡的絹書。
沉香,始終陪伴在他身邊。
她為他磨墨、為他焚香、為他補身、為他撫去肩膀上的酸、為他撫去頭腦裡的痛,竭盡一切的幫助他。
起初,當天際飄雪,城外傳來鬼哭時,魏修還來到書房,跪地請示。他跟鳳城裡所有人都知道,冤魂們恨極關靖,這異像是因他而起。
“中堂大人。”魏修問著。
“嗯?”
毛筆在素絹上,寫下一句又一句。
“是否應命道士設醮修禳,驅散城外異聲?”
關靖的筆未停,揚起嘴角,露出慣有的冷笑。“我早已獲罪於天,現在依賴方士向上蒼求情,只是徒見軟弱。”
“那、那麼……”魏修不知所措。
“置之不理就好。”他淡淡的回答。“鬼魂,不能阻止我。”他的語音堅定,說得斬釘截鐵。
“是。”
“退下去,別再來擾我。”
“是。”
魏修離去後,書房的門被關上,但是那些哭聲,還是滲過縫隙,竄進了書房裡,哭泣得悲切不已,又忿忿不平。
就連沉香也聽見了。
你忘了嗎?
忘了嗎?
忘了嗎?
忘了嗎?
是她的爹孃?還是她的兄姐?或是她的親朋好友?
北國的冤魂們在哭號著。
你忘了嗎?
不,她沒有忘。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對那些冤魂們解釋,關靖的所作所為,都是有原因的;況且,就算是,冤魂們真的理解了,關靖的深謀遠慮,他們就會願意安息了嗎?
他們,都是因關靖而死的。
他們,都在死前,看見站在最前線,下令屠殺的關靖。看見他雙眼一眨也不眨,看著他們悲慘的死去。
他們,深深恨著他。
你忘了嗎?
忘了嗎?
冤魂們也在質問她,一聲又一聲。
忘了嗎?
她磨墨的小手,稍稍一停,朝虛無的地方望去。
忘了嗎?
“沉香,怎麼了?”關靖問著。
你忘了嗎?
忘了嗎?
你、忘、了!
“沒什麼。”她沒有忘,但,她彎起嘴角,繼續磨墨,還拿起手絹,輕輕擦拭著,他額上的汗水。“那些聲音,就是吵了點。”她說。耳畔聽見冤魂們,只對她一人的怒號。
“是啊,”關靖微笑著。“就是吵了點。”
她收回手絹,輕輕轉身,將已乾的絹書,仔細的捲起來,收進長形木盒裡頭。冤魂的指控,沒有放過她,但她選擇不去聽聞。
你忘了!
她已經選擇了,與他一同沈淪血海,為他稍稍分擔,一些罪孽。這是她選擇的路,就算會為此,揹負千古罵名,死後要再上刀山、下油鍋,在煉獄裡被一再折磨,她也甘之如飴。
書房內,寧靜如昔,她伺候著他書寫,偶爾在他倦極的時候,與他躺在睡榻上相擁而眠。她會用雙手,為他遮住雙耳,擋去那些異聲,讓他能睡得好一些。
書房外,卻是人心浮動,各懷鬼胎。
異聲響起後第七日,賈欣帶著數十個,朝廷裡的大小官員們,還有上百名御林軍,浩浩蕩蕩的直闖關府,來到書房之外,隔著木門揚聲叫喚。
“關靖,你身為中堂,卻殘忍成性,多年來塗炭生靈,以至於六月飄雪,冤魂群眾鳳城外,擾得皇上日夜不能歇息,你可知罪?!”
“這老不死的。”關靖輕描淡寫的說著。
她微微揚起嘴角。
“你可別比他早死。”她嘴上在笑,心裡卻在痛。
這些日子以來,即使有她的照料,他還是愈來愈虛弱,撰寫絹書的辛勞,持續在侵蝕,他原本健壯,如今卻漸漸虛弱的身子。
“放心,不會的。”他黝暗的黑眸,像是在望著她的臉,又像是在望著,她身後的空寂。
門外的賈欣,還在高聲質問。
“關靖,你可知罪?!”
他厭煩的開口,頭也不抬的,淡漠簡潔的回答。
“關靖知罪,那麼賈大人呢?您可也知罪?”醇厚的嗓音,穿透木門,即使在門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儘管人數眾多,但是關靖的語音一響,老謀深算的賈欣,還是嚇得後退數步。他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