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不是那樣?怎麼她此刻表現的,如此平靜,平靜得絕情?
這個婦人,她怎麼能如此絕情?
枕畔猶溫,體息仍在,她怎麼能如此絕情?
趙出瞪著她,瞪著她。
他沒有發現,他通紅通紅的眸光中,隱隱有淚光在閃動。
玉紫發現了。
她垂下雙眸。
她的表情依然是那麼冷淡,那麼平靜。
那錮制在她下巴的五指,是如此用力!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下巴上,必定爪印儼然。
可她沒有感覺到疼痛。
事實上,自從那日得知後,她便不覺得肢體的痛楚有什麼好在意的!
趙出喘著粗氣,狠狠地瞪著她,瞪著她。
不知不覺中,他的嗓子有點啞,“玉姬,你可是恨我娶了趙王后嗎?難道你不知道麼,秦魏已然聯姻,我也必須與魏聯姻,只有這樣,我才能免去秦魏夾擊之社禍!前趙後統治趙國這些年,窮奢極欲,迫害賢能,趙國傷了元氣,打不起仗。若不是如此,我怎會千方百計地折損秦國實力?我怎麼會費盡苦心地與齊韓眾國交好?”趙出這人,終是不適合向別人解釋自己行事的高傲的人。他說到這裡時,有點說不下去了。
他閉著眼睛,直喘息了好一會,慢慢地放開了錮制著玉紫下巴的手。
這一放手,她玉嫩的下巴處,五個爪印又青又黑。
趙出回頭喝道:“拿傷膏來。”
“諾。”
命令過後,趙出盯著玉紫。玉紫沒有看向他,殿中,陷入一種沉寒的寂靜中。
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個宮婢呈上了一隻木盒。她剛剛開啟,剛剛走到玉紫旁邊,想為她塗抹時,趙出暴喝道:“滾——”
宮婢大驚,嚇得踉蹌幾步,才顛顛倒倒地衝了出去。
趙出自己拿過藥膏,用指頭挖了一大坨後,重重地抹在玉紫的下巴上。
才抹了兩下,他的動作變輕緩了,溫柔了。
他仔細地幫她塗著藥膏,他的手指輕而柔,宛如撫摸。他細細地把那五個爪印處塗了又塗。
半晌後,他撫著她的鎖骨,低啞地說道:“玉姬,留下吧。我許你為夫人,你與王后一樣,可以獨佔一宮。你家族之事,我一併會處理,我已向齊太子秘密購得了《攻城十器》,雖說對於魯國,已無意義了。然,你是我趙出的夫人,我對你的寵,會令得你的家族在魯國重新站起,你的家人,將會以你為榮。”
他說到這裡,伸臂把玉紫緊緊地摟在懷中,低低地求道:“玉姬,留下陪我。”聲音沙啞無比。
玉紫閉緊了眼睛。
留下陪他?是啊,他娶後是情非得已,他對自己還是有情的。
可是,這一生中,他永遠都會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娶後,娶夫人,納姬妾。然後,耗光了她的春華,耗光了她的自信,然後,她淹沒有這深宮中,然後,數年不見君王面!
也許,她能在日復一日的爭鬥中獲勝,也許,她會變!會變得殘忍,會比那次看著夕女死亡更殘忍。她會手段用盡,她會把她與他的相處,都當成一場博奕。
然後,在這種爭鬥中,她成為獲勝者,她會享受到世人敬仰的目光,冠冕珠佩,享盡繁華。然後,當她老去時回首,發現自己的雙手沾染鮮血,發現她與他之間,早就變了質。
她的人生,不應該這樣!
愛得最深,打碎了骨頭,揉碎了心,只要還有一口氣,她也要呼吸那屬於新鮮的空氣!愛情只是生活的一部份,她不能為了它,耗盡芳華,面目猙獰!
除了愛,她還有她的人生,她的信念。
縱使,分別的苦楚,令她恨不和一死百了,可就算是死,也比耗在這深宮,凌遲著自己的心,自己的情為好!
她終究是那個最愛自己,把尊嚴,把靈魂的自由看得比生存,比愛情更重要的現代白領——玉紫!
在趙出顫抖的懷抱中,她慢慢地睜開了眼。
她輕輕地推開了他。
她低下頭,慢慢撿起剛才被他重重甩落的令牌,溫和的,清冷地說道:“玉紫執意歸來,便是想聽大王說清原因。現在大王說清了,玉紫的心,也踏實了。”
她向後退出一步。
她向他緩緩跪下。
她捧著那令牌,呈於頭頂,朗聲說道:“昔日,大王曾經許諾過,妾若有所求,定當允許。妾——思歸矣。請大王收下令牌,允妾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