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白大衣。這東西太髒了,我穿好了。我以前一直以為白大衣最乾淨了,白衣護士最溫柔了。其實,我錯得不能再錯了。沒有比白大衣更髒的衣服了。”
“那白衣護士呢?“柳青恢復了些常態。
“沒實際上過,不太清楚。但是上過的同志們都說,絕對屬於剽悍一類。想想也對,要是個好護士,溫柔都在白天用在病人身上了,到了晚上沒什麼會剩在老公身上,護士也是人呀。就象大廚做了一天的飯,晚上回家,只想用炸醬麵兌付老婆孩子。要是個惡護士,對付你和病人,都不會有什麼好臉,不如找個殺豬的,也穿白大衣。”
“你好象總能說出很多著三不著兩的話來。沒人勸過你要嘴上積德?”
“不少人咒我會死在這張嘴上,說我一生坎坷,多半會被人騸掉,一定會死在嘴上。開始挺害怕的。但是想通了,也就好了。被騸了,可以當聖人,寫《聖經》或《史記》。死在嘴上,比死在床上強。”
我們走出樓門口,一股冷風吹過來,鼠食的味道去了很多,柳青打了個冷顫。我看見她那輛歐寶車停在院子裡,就管柳青要了鑰匙,開了門拉她上去。我褲兜里正好有半包駱駝煙,前天順我哥哥的。我點了一棵遞給柳青,又給自己點了一棵。柳青一口一頓地把那棵煙抽了,菸灰撣進車裡的菸缸。她嘴的形狀挺好看,掐死的菸蒂上印了一圈淡淡的口紅印。車裡充滿煙霧,漸漸暖和了起來。
“出什麼事了?我家出什麼事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住哪間屋子。我總不能跟大爺說,我來找秋大夫打胎。”
“怎麼回事?彆著急。從頭講,時間、地點、人物、事件。”
“我上了個當,我想,這回我肯定懷孕了,我不能要這個東西,我要打掉它。”
“你怎麼肯定是懷孕?好些小女孩認為被男生不懷好意地看了一眼就能懷上孩子,抱一抱能懷上雙胞胎,親一親,懷上的雙胞胎是一男一女。別自己嚇著自己。”
我想起中國糟糕的生理衛生教育。生理衛生課上第十二章,真正講男女的時候,學校勒令男生、女生分開。女生去食堂,男生去操場。男生站在大操場,生理衛生老師是個大媽,她在領操臺上扯著脖子對著麥克風喊,三里外都聽得見。大媽老師一喊,周圍樓的老太太、老頭都抱著孫子、孫女跑到陽臺上看熱鬧,大媽老師喊的聲音更大了。大媽老師問我們男生是不是最近睡覺的時候偶爾發現內褲溼了,但是又不是尿床。大媽老師問我們知道不知道那是什麼,心裡有沒有恐懼感。大媽老師說這種事情對身體很不好,讓我們晚上做完功課,趁著累,趕快睡覺,不能念壞書,看壞畫,想同桌女同學。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太頻繁,家庭條件好的,可以在睡覺之前喝一杯溫牛奶。家庭條件不好的,可以在下課後找她或是班主任談話,端正思想。周圍樓上有個老頭,可能是想起了從前練的山東快書,敲著他家陽臺上的臉盆就說開了,聲若洪鐘,一聽就是專業,我們隔著老遠,聽得真真的。“啷裡咯啷,啷裡咯啷,閒言碎語不要講,單表一表好漢武二郎。武二郎本領強,啷裡咯啷,啷裡咯啷。這一日,武二郎提棍上山崗,忽覺褲襠熱得慌,咋了?尿了。”我們一起鬨笑著答茬:“不對,是夢遺了。”女生怎麼教的,我不知道,我覺得她們難免有可笑的常識性錯誤概念。
“我怎麼算,也算不上女生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柳青沉下臉,眼角便泛出細紋來。
“到底怎麼回事?”
“我認識一個男的。我認識他很久了。我有時候和他睡覺,也很久了。我其實不該跟你講這些,我其實根本就不應該來找你,我有一些挺熟的醫生朋友。要不,我走了,不好意思,吵你睡覺了。”
“反正我的覺兒也醒了,你的事還是和我說吧,你不用耽心會把我變壞,好人變不了壞人。找熟人有找熟人的麻煩,有些事情你也不想讓他們知道吧。你是誰呀?我不認識你,除了你叫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是這樣比較好。”
“也好。我和那個人很久,從來沒出過事。他是一個很小心的人,狡兔三窟,他有六窟。我從來不用督促他,他自己就有三重避孕手段,真象你說的,他的小心給我種感覺,好象我那麼敏感,他看我一眼,我就能懷上似的。而且我們次數也不多,他很愛惜身體,不抽菸不喝酒,做之前要喝湯喝藥,之後要打坐,弄得神神鬼鬼的。”
“一滴精,十滴血。幹一次跟義務獻次血似的。”
“別開我玩笑了,我煩著呢。總之,日子長了,我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