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痕,清婉涓涓似水澗,擊起飛花點點,箏音緲緲,悠揚一院繁夏。
小茵怔怔望著端坐在案臺後彈奏的檀淡衣,思緒隨著清揚的琴身縹緲而起,漸漸飛回到“童顏”生活的那個時空。
年幼的她,坐在琴案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箏琴,抬頭詢望,父親慈祥的笑臉,寬厚溫暖的手握住她稚嫩的小手,為她戴上假甲,手把手,教她指法,手勢。案臺上爐鼎青煙緲嫋,慈愛低沉的聲音低低的響起,母親微笑伴於旁,偶爾會用她心愛的蕭和曲帶她一小節。窗外風輕,簾動如娑,淡淡的安息香如線穿越,她用心學琴,銘記住父親教的每一個步驟,心,在那粗稚斷續琴聲中,已經盛開如大麗菊般燦爛,父母並肩,和煦笑看,幸福原來如此的簡單。
雙親突逝,家一下癱塌,所有如跌入深淵,年長她七歲當年也不過十九歲的姐姐倔拗的獨力撐起這個家,為父為母亦為姐的撫養她。繼續學琴,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雖深愛琴藝,但明瞭今已非夕比,她懂事的提出不再繼續學習,姐姐低垂著眼撫著父親留下的箏,聲音輕但堅決的說:“爸爸媽媽說你有彈箏的天賦,莫要辜負了他們這麼多年對你的教養。”以後不再多說,只是更加拼命的工作,卻從不許她缺下任何一堂琴課,她也不再說放棄箏琴,所有痛苦和內疚都化為加倍的勤奮。
她每每彈箏時,憬然總是坐在一旁安靜的看著她,那專注的眼神裡所包含的東西,不是她不懂,是她拒絕去懂,只有在彈琴時,她才覺得自己依然是純潔的,是從裡到外純粹的。那日奏完,她滿懷惝然的坐在琴前,恍恍一心幽緒,憬然過來,抱住她,憐惜的撫上她微顰的眉,又是無奈又是懇切的說:“顏顏,你心是七竅玲瓏,可是,你不覺得想太多是耽誤了自己嗎?你何苦縛住自己讓自己那麼累?”明白他的話,不是不感動,但她卻生生扭過頭去,硬下心來去忽視他眼中閃過的傷痛,她,終是在殘忍的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忡怔中,感覺到光線被遮住,她恍惚抬頭,檀紫衣捏杯站在她面前,偉岸挺拔的身影遮住了她面前的光亮,一雙清朗無垢的眼睛複雜的看著她,有探究,有莫名的情緒。
“一粒珍珠一觚酒,兩眸含淚兩處愁。三尺鮫紗三分蕭,四灑落英四飄零。”他輕聲吟道。
緩緩抬手,摸到一臉淚水,原來她不知不覺竟已經在哀痛的思憶中淚流滿面,淚眼模糊,眼前的俊朗面容時而清晰,時而迷濛,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從沒有看清過自己,她的心,這麼多年來,原來一直是隔在千重迷霧後。
檀紫衣慢慢喝乾杯中的酒,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說什麼轉身回桌,楚玉半眯著眼的將空酒杯舉對著陽光瞄,似乎在研究這薄胎瓷巧奪天工的透光效能,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對於旁邊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而檀淡衣,意味深長的冷冷看她一眼,又看檀紫衣一眼,然後神色複雜的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撩挑著箏弦。
小茵別開臉去,此時這院中的氣氛異常詭譎,人人心懷所思,人人心思難測,亂了,亂了啊,究竟是什麼亂了,她也說不清,總覺得心中疊亂不堪,好似狂風過境的留下一地狼籍。
“酒盡曲終,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本侯先回去了。”楚玉放下酒杯,撩袍起身,向檀紫衣略一揖當告別,然後頭也不回的自顧離開,金色陽光下,頎雅纖瘦的背影一步一微搖,白袍裾袂輕擺,步態浮岑宛踽步,竟似乎醉了的扶風而行,是灑脫,是恣性,更是無忌的豪放。
檀紫衣慢悠悠的又為自己斟滿酒,淺進一口,才輕聲道:“連城侯小侯爺,慢走了。”他遮於樹蔭下的儒雅身姿,猶如隔空之月,淡淡疏離。
小茵放下綰著的髮辮用篦梳慢慢梳理著,她剛剛才把檀紫衣藏書閣徹底清掃了一遍,弄得面垢發凌的,現在正準備重新梳一道。門突然敲響,她放下梳子去開門,只見門外站著個從沒有見過的小廝,那小廝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會。
“小茵姑娘?”小廝遲疑著問。
“是,你是....?”小茵也同樣回望他。
小廝將張紙條塞到她手上,什麼也沒有再說的轉身離開,小茵納悶,展開手上的紙條,淺綠碧色的染紙上鐵劃銀鉤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字“荷澤曲橋”,她輕嘆口氣,這字也像他人一般的隨心灑脫,傲然之風流於字跡間。去?還是不去?雖然忌諱於他的戲弄,但他從沒有惡意,以他的身份地位,對她,他甚至是相當的縱容。
抬頭看看近暮的偏金色天空,帶著火燒雲般霓彩的流雲,仿若波紋一層層渡過天空,此時,心情意外的平和,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