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令在最困難時靠吃米糠摻“鹼蓬子”活過來的老母親,樂得顛三倒四,眉梢眼角都是笑,片刻不離地繞在姐身邊,使很小就失去了母愛的姐,感受到很深的慰籍!
這座僅有十幾戶人家的小漁村,若干年前還只是一個大鹽鹼坨子,四處蘆葦、蒿草、鹼蓬子叢生,平時,海水離坨僅有一二里地遠近,漲大潮時則會將周圍整個淹沒,而使坨子變成一個孤島。村裡居民,祖父輩大都是由山東那邊漂海逃荒過來的窮掉底了的人,由於缺乏生產力更無資金來源,世代都只能靠雙手去海上揀點泥鰡兒、蛤蠣、海錢兒,撈點小魚小蝦過活。坨子上高一點兒的鹽鹼地上,只能收穫點兒乾巴巴長不實成的玉米棒子,連平常農家常見的蔬菜都長不好。就是這樣一種狀況,有點兒條件的姑娘誰還肯嫁進來?尤其像張先這樣窮得掉渣的人家,上哪兒能娶到媳婦?可如今,張先竟領回這麼個出色的姑娘來家!
村裡的男人們都對張先投以敬慕欽佩的目光,女人們則聚在一起竊竊議論,許多老人孩子們結幫成隊地來張家看稀罕……
張先在村子裡領略了說不盡的風光,姐也在張家那間低矮陰暗的小草房裡,享盡了無限的慈母之愛,直到一週後,才想起了要去城裡探望自己的母親。
張先只好陪姐前往。
傍晚,姐和張先來到母親家時,母親正發瘋似地教訓王智、王力兄弟倆,姐和張先一時不好意思進屋,只好站在門外等候,想等母親消消火再進去。
只聽母親悲憤地罵道:“我這輩子缺德做損啦,才生下你倆個野獸,成天有學不上,到處偷雞摸狗,惹是生非,我的臉都被你倆丟盡了呀!”隨即傳出一陣噼裡啪啦的打砸聲和吭哧吭哧的忍痛聲。
姐忍不住要拉開門進屋,卻被張先死死拽住。
接著又聽見母親悽切地哭訴道:“我當初千不該萬不該扔下你姐和你兩個哥哥跟了你爸呀,不然咋會生下你倆這樣的畜牲?你倆給我說說,啥病你倆不犯吧?啊!你倆逃學也罷,偷摸也罷,可沒想到你倆還四處跟人打架,街坊鄰居都被你倆打遍了!啊!啊……老天爺呀,你睜眼看看吧,這兩個東西是啥魔障投的胎啊!”
猛然,屋門“呼隆”一聲被撞開,王智、王力哥倆一頭紮了出來,與佇在門口的姐和張先倆撞了個滿懷。
姐當即被撞倒,張先則被撞了個趔趄。
“媽個逼,你們眼瞎呀!”
“操你媽,撞死我啦!”
伴隨著幾聲咒罵,王智、王力狂奔而去。
“王智!王力!我的小祖宗哇,你倆給我回來!”母親跌跌撞撞地攆出門來。
“媽!”姐邊從地上爬起來邊叫。
“啊?玉,玉芳!你,你啥時來的呀?!”母親詫異、愕然,“你,你這是從內蒙回來的嗎?!”
姐點點頭,上前抱住母親……
(四十二)
冬季夜晚來得特別早,五點鐘剛過,天就黑透了。母親家的屋裡亮起了耀眼的電燈光,這讓仍生活在煤油燈生活狀態下的姐和張先,不禁感到欣喜和生出諸多感慨!
“哎呀,我都好久沒見到電燈啦!”姐有些激動地說。
“啊,還是城市裡好哇,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張先不勝感慨。
母親接言道:“好啥好,有人寧肯去住那大山溝子也不願留這兒。”母親用手指點著姐,“她走時,我哭喊著咋勸都沒用,非得跟她爹去跑北大荒不可!”
姐嬌嗔地叫起來:“媽,你有完沒完了呀?!”
母親佯作不悅地使勁兒剜了姐一眼:“好哇,我不煩你啦!哦,天不早了,咱倆下地做飯去吧!”母親邊說邊從炕上出溜到地下來。
姐和母親在外屋做飯,邊幹活邊聊天,聲音時高時低。裡屋炕上,王香正纏著張先搓“嘎拉哈”。張先心猿意馬地應酬著這位未來的小姨妹,卻抻著脖子,支愣著耳朵偷聽外屋的動靜。
母親和姐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斷斷續續地傳到屋裡來:
“你這孩子就是不聽媽的話,你爹說啥都行。”母親哀怨道。
“我啥地方沒聽你的話?哦,不就這次去北大荒……”姐趕忙辯駁,“鐵柱、雙柱倆那麼小,爹帶他倆去我不放心!”
母親忽然將嗓音壓得很低:“你心裡明白我是指什麼!”
姐也不禁變成了低八度:“我心裡明白啥?我真不知道。”
“小玉芳,你不用跟媽裝糊塗,你說你現在才多大點歲數啊?這麼大的事兒也不來信跟媽商